小惡的推理顯然是真的,因為在被小惡揭穿一切的那一刻,那位穿著紅色旗袍的女服務生臉上居然反而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她長長地出了口氣,一張還算娟秀的臉蛋上浮現出了一種介於自嘲與自悲之間的吊詭表情。


    “想過很難逃過這一劫,卻沒想到……這麽快啊。”女服務生苦苦一笑,然後整個人就仿佛脫力了一般,重重地坐在了一旁的餐桌長椅上,眼角的肌肉,因為痛苦而微微皺起。


    “小紅,真是你幹的?”看著突然如同神情大變的女服務生,周邊的其他服務員也都是滿臉不敢置信。


    “你叫什麽名字?”刑警副隊長上前一步,皺眉問道。


    “徐金紅。”名叫徐金紅的女服務生懶散地抬起頭,一雙漸漸喪失了生機的眼睛隔著微亂的劉海的間隙盯著刑警副隊長看。


    “你跟被你殺的孫博文有什麽過節?”刑警副隊長。“你為什麽殺他?”


    “等我抽根煙,慢慢跟你說。說完就跟你們去局裏。”


    徐金紅笑了笑,她擺出了一副慵懶而疲倦的姿態,幾分鍾前還顯得溫婉禮貌的服務生形象一掃而空,此刻的她披頭散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氣質華貴的名媛。她隨手從旗袍上繡著的口袋裏取出了一支煙,用一旁火鍋爐裏尚未熄滅的炭火點燃後,塞向了嘴邊。


    但是不等她的煙塞進嘴裏,小惡卻是上前一步,死死掐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舉動。


    “我不會讓你死的。”小惡淡淡地道,然後,他用騰出的另一隻手從徐金紅的手中拔出了香煙,迅速丟進了一旁的火鍋湯水裏。


    小惡的舉動徹底刺激到了徐金紅,看到被小惡丟掉的香煙,徐金紅突然暴走了,她猛地站起了身來,瘋了一般朝著火鍋爐衝去,她甚至不顧火鍋那湯汁的高溫,白皙的雙手死死地插進了湯汁之中,想要把那被小惡丟入其中的香煙尋迴。她的雙手被鮮紅的麻辣湯汁染成了血色,如果不是周圍的刑警及時上前,恐怕還真要讓她得逞了。


    “你……你們死開!死開啊!”徐金紅歇斯底裏地咆哮著,咆哮之餘,她那帶著些許血絲與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小惡,“我想死,為什麽你們都不讓我死呢!我是殺人犯,反正也在劫難逃的是吧?那就讓我死啊!讓我死啊!”


    小惡瞥了一旁的刑警副隊長一眼,解釋道:


    “她剛才想吸的香煙裏有氰化鉀。”


    徐金紅滿臉恨意地死盯著小惡,她咬牙切齒地道:


    “你很得意是吧?以為自己是名偵探,那麽想逞能?以為自己這麽做很帥?”


    小惡淡漠地看著滿口粗語的徐金紅,麵無表情。


    “你很聰明。但氰化鉀主要分布在眼鏡片上這一點出賣了你。現在戶外氣溫低,從屋外進入開著空調的火鍋店內時,眼鏡片表麵會出現白霧,而死者和我所在的餐桌很近,特地選在了偏僻的位置,他想要走到這裏,必須把眼鏡片擦幹淨才能正常走路。所以眼鏡片上的氰化鉀,隻可能是在店內沾上的。”


    麵對小惡的解釋,徐金紅倒是滿不在意,她冷哼了一聲,方才緊張凝結的表情,此刻,卻是再一次放鬆了。


    而且比第一次放鬆時,顯得更加疲倦而無奈。


    “小紅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旁邊一個年齡相對嬌小的女服務生滿臉憂愁地看著她。


    “也怪我生錯了世道。”徐金紅冷笑道,“要是在古代沒有法律的年代,殺孫博文那種畜生,那是一片叫好、天經地義!”


    “他到底做了什麽,讓小紅姐你做出……這種事?”小巧的服務生不敢置信地追問道。“小紅姐,你平時對我們那麽好,你不是會殺人的人啊!”


    徐金紅魅然一笑,一手橫搭著身後的沙發靠背頂,帶著芒刺的眼睛卻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


    “你們知道他經常來店裏是來幹什麽的嗎?”


    眾人一片沉默。


    “他就是來嘲笑我的。”徐金紅帶著淚和恨咬著笑了起來,“就是想來嘲笑我從一個五百強企業的文秘變成了現在到火鍋店裏工作的打工女!”


    “他為什麽這麽做?”一旁的池雨塘忍不住問道。


    “看上我了唄。”徐金紅瞥了池雨塘一眼,道,“他是林馬汽車集團的老總,之前我是文秘,專門給他寫材料。他看我長得不錯,就想各種辦法追我。但是我不答應,他就整天給我找事,給我塞各種理由安排一些根本沒必要的工作,讓我天天996……甚至是507……要麽說我材料有問題,讓我重寫,要麽說我的ppt不符合規範,大半夜打電話讓我爬起來重做……反正就是給我各種挑刺,幾乎恨不得讓我就住在公司裏……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目的就是讓我沒有時間去找對象,沒有時間去談戀愛,浪費我的青春,壓榨我的青春,好讓我妥協於他,你們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惡毒,多該死嗎!?”


    “就連我媽媽動手術住院,他也不讓我迴去,最後……我連我媽媽的最後一麵都見不上!”


    “幾年下來,我再也受不了他,最後在單位裏鬧了一通,辭職了!


    “但是離開了企業,我也過了30歲了,加上他故意把我的檔案寫的很難看,我也很難找到好的工作,隻能先到這家火鍋店裏找份工作。結果他知道我在這裏上班後,連續幾個月時不時就來騷擾我,就是想看看我離開他後有多可憐,工資有多低,生活有多艱難!他想讓我求他,然後他好大發慈悲地讓我迴到他身邊,做他的奴隸!”


    淚水自徐金紅的眼中奔湧而出,仿佛不見底的泉漿,貼滿了她那精致的臉頰。周圍的服務員們紛紛上前安慰她,輕拍打她的背,而徐金紅則是雙手抱臉,趴在桌上開始放肆哭泣,全身都開始抽顫不已。


    這一切都被小惡盡收眼底,但是小惡的眼神卻依然凝然不動。


    “拿到工資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吧?”小惡突兀地道。


    這句話就像是降噪的牆壁一般忽然壓低了徐金紅的抽噎聲。


    “你在孫博文下麵做到了30歲,這幾年的工資,沒少拿吧?文秘不是一個多難找的崗位。而你在他手下忍受了這麽多,也沒有辭職,說明……他給你的報酬大概率要遠高於其他單位。你想的,是在他手下忍幾年時間,等到存夠了錢,就跳槽離開吧?這幾年時間裏,你真的……一點都沒有靠著你的身體,從孫博文手裏拿到點超出崗位薪酬的額外好處?比如你手腕上的卡地亞的加鑽款藍氣球?”


    徐金紅的哭聲終於戛然而止了,她的眼角餘光落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那價值20萬的卡地亞的加鑽款藍氣球表盤上一瞬間,然後她又緩緩地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小惡一眼,那帶著淚花的眼瞳之中,散發出了一股與她那嬌美容顏不相符的森然寒意。


    小惡也對著徐金紅迴以了平靜的眼神,兩人的視線隔空對錯,數秒後,小惡失去了繼續和徐金紅對峙的興趣,他瞥了一旁的刑警副隊長一眼後,便不再多說一句話,留下了嘴裏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嗚咽聲的徐金紅被刑警戴上冰冷的手銬。


    而滿臉倉皇之色的池雨塘看了看徐金紅,又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小惡,最後深深咽了口水,加快腳步緊隨而上。


    “喂……喂,等下。”當小惡走到銀泰城大門口時,池雨塘終於氣喘籲籲地追上了小惡。


    池雨塘上氣不接下氣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問道:


    “等我下。”


    池雨塘小步上前,直到和小惡的距離不足半米。


    小惡也放緩了步伐,卻沒有迴頭,於是池雨塘低下了頭,有些猶豫又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打你,對不起……我的確……沒有我自己想的對我爸爸那麽好……現在我相信你真的有讀心術了……”


    小惡停下了腳步一秒鍾,然後佝僂著身子,雙手插著褲袋,拖著塑料拖鞋,繼續話也不說,頭也不迴地前行。


    “你剛才……是真的看出來徐金紅有所隱瞞了,是嗎?還是瞎猜的?”看到一直沉默的小惡,池雨塘問道。


    小惡在亮起了紅燈的人行道前停下了腳步,他終於開了口,道:


    “徐金紅的表的型號是兩年前的。事情的真相,應該是原來徐金紅就和孫博文好上了,兩人有過一段時間的熱戀期。然後徐金紅喜歡上了其他男人,孫博文出於嫉恨,就想盡了辦法報複她。徐金紅受不了,才離開了公司。這才是真相。不要因為一時的同情心和某些方麵偶然的代入感就看不清真相的全貌。徐金紅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到剛才已經開始思考想辦法給自己減刑。”


    小惡的一席話,已讓徐金紅的臉上布滿了冷霧。雖然沒有去驗證過,但是單論小惡這不容置喙的語氣,就讓池雨塘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畢竟,今天一天下來,從夢境世界到現實世界,她已經太多次見證了小惡那可怕的“黃金大腦”。


    “真正的故事……真的是這樣嗎?”池雨塘的臉色無比複雜,“可是,我還是覺得……徐金紅,她很可憐。那個孫博文,太過分了。”


    就在這時,綠燈亮起,道路兩側等候已久的行人開始如同潰堤的湖水一般湧動,小惡那纖瘦的身影,就這樣夾雜在人流的縫隙之中,漸漸遠去。


    “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對的,那就不要懷疑,你就是對的。”小惡的話語伴隨著喧囂的人流聲,傳入了池雨塘的耳中,讓池雨塘立在原地沉思良久。


    ……


    銀泰城地下美食城的出口處,一道遲緩細瘦的人影緩緩浮現,人影穿著維多利亞風的黑色暗夜公爵服裝,長披風、灰馬甲和白色的絲巾讓他有一種獨特的英倫異域風,但是他的臉上卻戴著一個風格極其不搭的馬賽克方格風的太極陰陽魚麵具,從那對用黑白方格拚組而成的陰陽魚眼之中,隱約透露出的,是一雙爍亮的眼睛。


    在那雙眼瞳的焦點中央,佝僂著腰身的小惡,正雙手插著褲袋,孤獨地穿過茫茫的人流,走向遠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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