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車出大門時,秦淦西任兩個門衛檢查魚簍、籮筐和水桶,待他們檢查完畢,給他們各遞去一支煙,“再見!”


    檢查自己,這是他們的工作,不能認為人家是在找麻煩,更不能因為人家耽誤自己的時間而生氣。


    他們確實耽誤了他的時間,他已經憋了很久,隻想仰天痛快地大笑一通。


    這工作來的太及時了,完全是冬天裏的一把火。


    離開鍋爐廠一段路後,他把自行車停下,然後仰天大叫:“啊……啊……啊……”


    第三聲還沒吼完,前方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他連忙騎上車,風馳電掣而去。


    真的會被人以為是神經病了。


    還沒走多遠,就聽到後麵傳來一聲慘叫,便減速迴頭看去。


    原來是剛剛錯身而過的那個人摔倒了,被嚇的。


    那人也在看著他,見他迴頭看,馬上扶起自行車,隨後跳上去,罵了一句“神經病”,風馳電掣而去。


    他也怕被人看到自己摔倒的模樣。


    見他快速逃離,秦淦西再次哈哈大笑幾聲,加速前行,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


    他卻是不知道,那個人一邊猛踩自行車一邊嘀咕:“這家夥神經有問題,害得我摔了一跤,讓我出洋相。還好我反應快,也沒遇到熟人,不然這糗出大了。”


    騎行一段路程,他也嘀咕起來:“是直接迴去告訴媽媽呢,還是去醫院說一聲?”


    想想後,他還是決定去醫院說一聲。


    迴家的話,晚餐不會在這裏吃,按奶奶的脾氣,她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再說,奶奶還是家中話事人,也很在乎自己這個大孫,這樣的大事不第一時間告訴她,說不過去。


    如果她想不清,堅持要把這個工作給兒子秦勵國,他還得擺事實、講道理。


    果然,奶奶聽說他找到一個正式工作後,馬上抽泣起來,拉著他的手說:“大孫,你真是我們家的福星呢,正式工作都能為家裏找到……”


    絮叨一陣後,她說道:“大孫,你馬上迴去,讓你爸明天來和你跑手續,趁早來上班。”


    秦淦西深吸一口氣後說:“奶奶,這個工作是給媽媽找的,人家工廠也是安排給她的。”


    奶奶馬上不同意了,“工廠怎麽能這麽安排?不就是算數嗎,你爸也會。即使差一些,也很快可以學會。”


    秦淦西隻能說:“奶奶,我爸上班和我媽上班,給我們家裏帶來的好處是不一樣的。”


    奶奶瞪圓雙眼,“淦西,你是不想讓你爸來上這個班?對你爸有意見?”


    秦淦西苦笑,“奶奶,我怎麽對我爸有意見呢,他是我爸啊。我們來算一算,我爸來上班,隻能把他一個人的戶口遷過來;我媽來上班的話,可以把家裏十八歲以下小孩的戶口都遷過來,讓他們也每個月都有糧油肉等國家供應,都吃上皇糧,可以頓頓白米飯,您說我們家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我媽上這個班更合適?”


    很明顯,家裏的幹紅薯米飯是遠遠不如白米飯的,奶奶有些猶豫了,但也隻是猶豫了一下,很快就說:“哪有女人出來工作,把男人放在家裏種田的?”


    秦淦西馬上說道:“奶奶,我媽上班以後,她可以幫我爸找工作的。現在城裏到處建工廠,我們這城市人不多,機會還是有的。”


    基本不出聲的爺爺,這時也讚成他的看法,“淦西說得對,首先應該讓孩子們生活好一點。如果他們吃皇糧,我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奶奶瞥了他一眼,“你還有功了。”


    爺爺難得露出笑臉,“沒有功怎麽滴?如果不是我受傷,淦西哪能幫家裏找到一個正式工作?”


    奶奶怒聲懟道:“得了吧。你隻是肚子被劃開了,可差點讓我大孫送了命。害得他從樓梯上滾下去,足足半天多才醒來。老倌子,如果我大孫有事,我會抽你一頓的。”


    爺爺尷尬笑道:“這不是沒事嘛。”


    奶奶沒再理睬他,對秦淦西說:“大孫,既然娟子來上班有這麽多好處,那我同意了。你也快點迴去,把這事告訴她,讓她明天就來上班。”


    秦淦西嘿嘿笑道:“奶奶,不會那麽快,明天最多能把手續辦完。”


    奶奶毫不猶豫地說:“總之要盡快來,萬一人家把位置搶走了咋辦?”


    既然已經有約定,位置是搶不走的,不過他還是決定今晚迴去,“那我等會就迴去,晚飯不和你們一起吃了。”


    奶奶擺擺手,“抓緊去辦吧。”


    香靈送秦淦西出來,一路腳步輕盈,走到屋坪裏時,她輕聲笑道:“大哥,還是得有你,不然我媽來不了。”


    秦淦西笑道:“奶奶還是知道最大利益的,隻是過不去心裏那一關。再說,城裏確實在大量招工,我爸的希望還是有的。”


    作為很顧家的人,她雖然看重自己的兒子,但還要考慮巨大的利益差。


    說著遞給她二十塊錢,十斤糧票和兩斤糕點票,還抓了一把奶糖,“我都忙暈了,忘記給你一些防身的東西。”


    香靈接過一把糖,卻無論如何也不接錢和票據,“大哥,錢和票對我沒用,不要。”


    秦淦西雙眼一瞪,語氣微怒,“怎麽,我講的話沒用了?拿著。”


    香靈撇了撇嘴,“大哥,你就喜歡嚇唬人。”


    為了維持自己的大哥形象,他把錢票塞到她手裏,推著自行車就走,頭也不迴地說:“晚上辛苦你了,不要看書太晚。明天中餐和晚餐我會安排好,早餐你們到外麵買一點吃,不要餓肚子。”


    香靈看著她大哥的背影,眼角淌出淚珠,把錢和票證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剝開一顆糖塞進嘴裏,慢慢地品嚐,直到秦淦西消失了一會,她才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病房。


    秦淦西沒有馬上迴家,而是給小食堂送去了蛇、青蛙、泥蛙、黃鱔和泥鰍,還有給自家吃的肉、甲魚、雞和桂魚,給紡織廠送去了草魚、鱅魚、鯰魚、鰱魚和鯉魚,找的借口都是晚上和明天要去遠一些的地方抓捕,故而把現存的貨都清空。


    在紡織廠結完賬時,他們臨近下班,秦淦西心裏美滋滋地離開。


    “上班的事要辦,錢也要掙,又是五百一十塊進賬。三千二百多塊錢,富翁了。”


    既然是富翁,他就要消費,看到一家國營飯店的“今日菜單”上寫著紅燒肉八毛,便走了進去,在排隊等交錢的時候,他轉身走了,臉上全是尷尬。


    前麵那個人交了二兩肉票,他沒有啊。


    幸虧及時反應過來,不然會出洋相。


    後代人的思維方式,很難適應現在,盡管小心翼翼,還是時不時會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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