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結束,也就到了國慶假期。


    對於這個假期,石榴前所未有的期盼,特意早早迴了家。


    這次國慶節連著中秋節,不出意外,姐姐們都該迴來了。


    說起來,自從大姐出嫁,二姐出走——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團圓了。


    石榴想念姐姐們,有太多的事想和姐姐商量,尤其是三姐彩雲的戀情,始終是她心裏緊緊繃著的一根弦。


    她怕夜長夢多,怕三姐受傷,又不敢直接和母親明說,隻能等著姐姐們迴來商議。


    畢竟,大姐已經結婚生子,二姐一向清醒理智,她倆說話還有一定的分量……


    可是,一直等到假期結束,也沒見個人影。


    若在以往,中秋節前大姐都該迴來了。


    因為每年秋收石榴都是家裏最忙的時候,她幾乎都會迴來幫忙。


    可今年,大姐一早打電話過來,說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在吃中藥調理,等好些了再迴來看看。


    二姐則是電話都沒一個,為了不讓人找到她,連傳唿都換了號碼。


    這兩日又寄迴來一個包裹,算是給家裏報個平安。


    ——


    夕陽斜下,暮靄沉沉。


    中秋這晚,一家四口坐在院裏,守著一盤月餅、一籃石榴,卻沒有一個人去吃一口。


    今晚的天空愁雲慘淡,沒有月亮的晚上,注定是一個缺乏詩意的孤獨的夜。


    林成靜念叨著大女兒好久不迴娘家了,他紮的幾把笤帚要找個時間給她送去,還想著等忙過這陣,再做幾個蓋簾,也給大閨女送去。


    他在這個家裏本是隱形人,沒什麽話語權,連堂屋都很少進,除了侍弄石榴林,就是待在小庫房裏各種忙活。


    那個小庫房堆滿了他手工編織的物件,也隻有在那裏他才能找到一些價值感。


    不過這種居家過日子的物件,二閨女是不需要的,老三、老四還小,也就大閨女現在結婚過日子了,還算稀罕。


    而且大閨女從來也不白拿,每到中秋、春節等節日,都會給他買些好煙好酒 ,帶些城裏的燒雞鹵肉,這也是他最有存在感的時候。


    可是,大閨女沒迴來,他也了無興致,略坐了坐,就又去庫房裏忙活了。


    阮小玉也懶得理他,隻是來迴翻看著二閨女寄迴來的包裹。


    直到看到這個從南方寄來的包裹,她才徹底死了心。


    看來老二真的去了南方,這個狼心狗肺的孩子,就這麽走了。


    打開包裹,裏麵有給她的新款假發,有給石榴的隨身聽,還有其他一些不用的雜物。


    除此以外都是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衣服,有的還是全新的,連吊牌都沒摘。


    聽說南方暖和,這些厚重的大衣、棉襖大概率是用不上的。


    即便能用上,老二也會覺得過時,不會再穿了。


    畢竟彩霞在穿衣打扮上從來都不吝嗇,她這幾年掙的錢,也都花在這上麵了。


    阮小玉一邊整理,一邊罵人。


    這麽多衣服,若是寬大一些、家常一些,她還能撿起來穿個新鮮,可這些衣服不是短的蓋不住腰,就是窄的提不上胯,阮小玉即便也曾是個風流愛美的,終究還是穿不上了。


    平時,老二打下來的衣服,石榴都不愛穿,就直接給了老三,


    今天,阮小玉不甘心的挑挑揀揀,選出來一件漂亮的棉衣。


    這件棉衣中長款,腰身收的窄窄的,領口、袖口和闊口下擺都拚著白色兔毛條,雖然通身黑白格子,卻摻雜著銀線金絲,看起來亮閃閃的,既素雅又不失嬌俏。


    可惜腰身太窄了,她還是不能穿,看到一旁看電視的石榴,把她叫了過來。


    “給,石榴,這衣服你能穿。”


    石榴瞟了一眼,當即拒絕。


    “我不穿。”


    “怎麽不穿啊?知道你不喜歡大紅大綠的,這黑白格子多素淨。”


    “看這一圈一圈的白毛毛,身上還亮閃閃的,像不像西遊記裏的老鼠精……”


    石榴嫌棄的打趣著,阮小玉生氣了。


    “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是作的!這麽好的衣服還挑挑揀揀……”


    一看母親就要發作,石榴趕緊敷衍著接了過來。


    “好好好,我穿,我穿。”


    “你試試啊!”


    “大熱天有什麽好試的,到時候我穿就是了。這麽好的衣服,我先收起來。”


    石榴說著,抱著衣服跑迴了西屋。


    阮小玉看著石榴的背影,真是恨鐵不成鋼。


    “哎,怎麽就不像個女孩子,就該是個男孩兒!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想到這裏,阮小玉她也無心收拾了,把剩下的衣服一股腦丟給了老三。


    這時,她才發現在包裹最裏麵,躺著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製服,那是亞細亞商場的工作服。


    阮小玉摸了摸,歎了口氣。


    至今,她還為老二的辭職而惋惜。


    多好的工作啊,離家近,工資高,還體麵,工作兩年,談個城裏男人,風風光光的嫁了不好嗎?


    彩霞已經去南方一個多月了,至今不肯吐露落腳在什麽地方。隻說等混出個名堂,自然會迴來的。


    混出個名堂,一個女孩子,能混出什麽名堂來呢?


    阮小玉不知道彩霞究竟想要什麽,自己怎麽生出這麽一個不安分的女兒……


    她隻知道,自己這個二女兒是再也指望不上了……


    至於大女兒彩雲,也是不讓人省心。


    原本四個女兒中,就數老大彩雲長得最好看。


    瓜子臉,高鼻梁,雙眼皮,尤其難得的是白皙嬌嫩的皮膚,讓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農村丫頭。


    在彩雲很小的時候,鄰居們就都誇她好看,說她長得像畫上的人兒。


    等她越長越大,也是越發水靈,明明是家常的粗布衣裳上身,卻別有一番味道。


    人們都說,這閨女就不該是農村的,將來一定要嫁給吃商品糧的,要不白瞎了這副容貌。


    要知道,在農村人的眼裏,商品糧意味著富足,意味著脫離農業勞動,意味著不再受苦受累。


    農村女孩能嫁給吃商品糧的,就等於跳出農門,跳進了龍門。


    別的不說,英子的大姑當年就是嫁進了城裏,嫁給了商品糧,這些年沒少幫襯娘家。以前幫著幾個兄弟娶妻成家,現在幫著侄子侄女上學找工作……


    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因為彩雲是長女,阮小玉也對她寄予重望。


    當年彩雲輟學以後,阮小玉就到處托人說媒相親,當然對象要是城裏的工人,要有商品糧戶口和鐵飯碗。


    就這樣,遇到了大女婿李剛。


    李剛長相普通,能力一般,因為接了工人老父親的班,成了一家國企的普通職工。


    他對彩雲一見鍾情,不嫌棄農村戶口,一心迎娶。


    於是,靠著好容貌,彩雲風風光光的嫁進了城裏。


    她也算爭氣,嫁過去頭胎就生了個兒子,地位算是穩固了下來。


    可好日子沒過兩年,廠子效益不好,今年趕上國企改製,大女婿下崗,再不複以前了。


    聽說,這段日子彩雲身體一直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哎,沒一個省心的,阮小玉歎了口氣,懶得再想。


    摸著手裏嶄新的製服,質量那麽好,丟了實在可惜,她看向了一旁發呆的老三。


    “彩衣,你試試這衣服……”


    “啊,這是二姐的工作服啊。”


    “我知道是製服,試試怕啥……”


    彩衣不像石榴,絲毫不敢忤逆母親。


    她聽話的穿上了那套衣服,任由母親挑剔的打量著。


    彩衣雖然長得也很漂亮,卻沒有彩霞那種張揚自信的氣質,不敢抬頭挺胸的她,根本穿不出那個氣勢。


    阮小玉不滿的歎了口氣。


    “算了算了,脫了吧,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就這還天天想著出去打工,就你那點心眼兒,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彩衣神色黯淡,低頭不語。


    阮小玉看見她這個樣子就來氣。


    “還杵在這裏幹啥?把衣服都拿走啊!”


    彩衣抱著衣服,含淚迴了西屋。


    石榴正興致勃勃的看著武俠小說,沒有發現三姐的神色不對。


    “三姐,又有衣服穿啦!”


    “誰稀罕!從小我就穿她剩下的,憑什麽我要穿她剩下的!”


    彩衣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把衣服狠狠摔在床上。


    在她看來,家裏姐妹四人,父親偏愛大姐,母親偏愛二姐,石榴是個大家都喜歡的,唯獨她自己,沒有一個在意,母親還永遠都瞧不上自己。


    “三姐,你咋了?”


    石榴趕緊放下了書。


    “石榴,你知道嗎?我現在看見咱媽就想逃跑,到了灶房就想自殺,我不想做飯,不想洗碗,不想喂豬,不想在家裏每天被她罵!”


    “三姐……”


    “這個家我實在待夠了,我受夠了!”


    林彩衣終於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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