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發白萬事通內,白野鷺目光複雜地看了巫連胳膊上纏著的厚厚一層繃帶許久,方才挪開視線:


    “過了就好。”


    巫連嘿嘿一笑,把挽起的袖子蓋下去:“你倒是不覺得奇怪?”


    “我為什麽要覺得奇怪?”


    “西蒙跟我說,上頭那幫人貌似莫名其妙地在加強考核強度,你也知道我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有經驗在,按理說不會那麽輕易受傷的。當然就算他不說,我也能感覺出來,是他們篡改了考核時機仆的進攻欲望。”


    巫連表情淡然地講述著,但他心底卻在迴想起那台重裝機仆繞後的場麵時忍不住隱隱發涼。


    太快了,動作也絲毫不拖泥帶水,實在和之前的機仆不一樣。


    而且不僅是它,整場考核的所有機仆,包括那個百夫長,都顯得太過於“認真”了。


    讓考核變得如此嚴苛,為的是什麽?


    到目前為止,巫連隻能想到限製刃禦師數量這一個原因。


    白野鷺踮著腳,從一旁的書架隨意翻出本書下來:


    “這些呢——不是你該想的問題,最近城內形勢一直挺緊張的,出現這種事倒也正常,何況......”


    他的目光從剛翻開的書頁轉移到坐在巫連身旁始終未發一言的紅鴞身上,眼神複雜了些許:


    “你真正該在意的,難道不是她的問題嗎。”


    紅鴞微低著的頭抬起些許,目光暗沉而又帶著些許挑釁般的不屑:


    “我?我有什麽問題嗎?”


    白野鷺看向她的目光轉為平靜,那平靜幾乎與巫連的標準眼神如出一轍:


    “有些話不方便說,出於基本的禮貌,你在場時,我不太適合對巫連說太多關於你的壞話,不是麽。”


    “可我是主人的刀娘,他知道的我早晚也都會知道。”


    巫連察覺到了白野鷺的目光,他無奈地聳聳肩,攤開手:


    “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藥味兒。”


    “無論如何,”白野鷺繼續低頭翻書,不再看任何人:


    “對你的刀娘負責也好,讓她為自己的主人著想也罷,眼下你們既然接下了這個盤,那就的確要做好準備了,那個叫西蒙的,來曆不小。”


    巫連迴想起了葵紋的數據麵板,總體還算均衡,但的確談不上有多優秀:


    “我倒是覺得......”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說的不是那個刀娘,她隻是平常刀,也就是經受過好的保養和訓練而已。”白野鷺打斷了他的話:“重點是西蒙這人,他是隔壁夜城的直席,據說曾經還差點成為獵殺者刃禦師,他會被調遣過來,就證明了科隆沃對這事的關注度很大。”


    “你的這把刀,大概率已經是他們眼中的香餑餑了。”


    雖然沒有被任何人注視,但此刻的紅鴞卻總感覺有千萬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猶如一群餓了許久的狼在盯著一塊忽然出現的鮮肉。


    巫連微微一怔:“獵殺者?”


    “對,不過他還不是,但我不排除有真正的獵殺者參與到這次調查中的可能。”


    獵殺者刃禦師,是哨政刃禦師中最為特立獨行的一種,他們的目標很純粹:


    找到可能出現的意外強大的自由刃禦師,在確認其威脅後,對其進行獵殺。


    獵殺者刃禦師的存在,是各地大型城市政府之間不會擺到明麵上、但相互心知肚明的手段。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防止有太過強大的刃禦師造反,那麽同樣的,一位血之刀娘,無論是抓捕還是銷毀,也都最適合把這種陰暗的活兒丟給他們。”


    如果說哨政刃禦師是這個世界上的軍隊的話,那麽獵殺者刃禦師,毫無疑問就是最頂尖的雇傭兵。


    “不過......西蒙和我說了,貌似這事兒不僅是他主持,就連人手都不怎麽夠,這才有了臨時找我去的念頭,他的性子很直,看樣子不像是在撒謊。”


    白野鷺搖了搖頭:“他的確不太可能撒謊,但大概率有些內情是連他都不知道的。”


    “總之呢,腦子放機靈點,有什麽事還是得你親自和他們合作過才知道。既然已經入局了,那就把這個自己查自己的狗血劇情演到底。”


    巫連沉默了片刻,點頭。


    “哦,對了,”白野鷺再次看向他,像是依舊想要確認一件很重要的事般問道:


    “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刻,你知道該怎麽做吧,大作家?”


    巫連勾起一抹狡黠又理所當然的笑:


    “自私點唄,該殺就殺,真到了那種時刻,我保證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白野鷺笑著點了點頭,但隨後目光又變得深邃:


    “我有預感,很強烈的預感,咱們要出事了。”


    “因為我?”


    “不,因為我們。”


    “......”


    “如果真出現了什麽連我都查不到,也預測不到的事情,保持你所謂自私就好。另外,記住我的號碼。”


    久久的沉默過後,巫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縱使對方沒有直說,他也懂老鷺指的是什麽意思。


    “明白了。”


    他推開萬事通的門,這才發現屋外早已是一片嘈雜。


    下雨了,而且雨勢不小。


    昏黃閃爍的路燈在雨幕中折射著自己的光線,於一道又一道鐵柵欄上來迴晃動著光影,最後倏地消失不見。


    “我記得,兩三年前,好像也是這麽一場雨,我來的你這兒。”


    白野鷺愣住了片刻,隨後看著門口處站在雨幕邊上的巫連,笑道:


    “是啊,當時我就該趁早發現的,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哈哈哈,所以這個瘋子有耽誤你什麽嗎?”


    “沒有,不過我勸那個瘋子,要瘋就瘋得徹底點,什麽都別太顧忌。


    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瘋子。”


    “......嗯,迴見。”


    “迴見。”


    巫連邁開腳步,踏入鋪天蓋地的雨幕,一腳踩碎一處倒映著昏暗燈光的雨水窪。


    ......


    “主人,主人?”


    紅鴞加緊著腳步,跟上大步流星往家的方向走的巫連,他走的速度實在是太快,而雨勢也實在是太猛,猛地她簡直都快要跟不上那在雨幕中逐漸模糊的身影了。


    她想不通自己的主人為什麽和那個叫白野鷺的說了這麽多奇怪的話,更看不懂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麽。


    巫連依舊是大步大步地走著,眼神堅毅得發冷。


    “主人!”


    紅鴞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打斷了他那越來越亂的思緒。


    巫連迴過神來,隨後連忙轉身褪下自己的大衣,蓋在了紅鴞那已經濕透了的銀色頭發上:


    “啊,對不起小鴞,淋透了啊......是我沒注意。”


    紅鴞忍住險些表露出來的喜悅,緊緊裹了裹巫連蓋在自己身上的大衣:


    “沒事的主人,不過,你到底是怎麽了?”


    巫連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雨水從他的發梢滑落:


    “估計很快,我們就真的要和正常生活說拜拜了。”


    紅鴞仿佛對這句話並不意外:“那又怎麽樣,我有你就好了。”


    巫連啞然失笑:“當然了......我也是。”


    隨後,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欠老鷺的有些多,如果有了什麽變故的話,我想至少帶上他一塊跑,逃離這座城市。”


    “欸?那應該是要搞錢的。”紅鴞淡淡迴答道,隨後,她的眸子一亮:


    “可以把我賣了,然後我再自己跑迴來,主人隻需要用那個神奇的手段幫忙展示一下我的特長,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反正已經契約過了,隻要藏得夠好,不會出岔子的。”


    巫連先前眼底的隱隱惆悵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驚詫和無語。


    他一把抓住紅鴞的肩膀,來迴搖晃:


    “把自己當個人啊喂!你是東西嗎?說賣就賣的?”


    紅鴞被巫連搖得有些頭暈:


    “可是......之前......那些人......都不把我們......當東西看的......”


    巫連的手頓時一僵,停住了。


    不愧是刀娘啊,說出來的話都帶著刀子。


    “放心,我會解決的,搞錢也是......那群不把你當人的東西也是。”


    巫連從腰間翻出那封訓練場老板遞給他的邀請函,草草看了一眼後,便將它收了迴去,以防過大的雨將其打濕。


    “拿到證之後,一直到可以參加正規競賽的實習期是多久來著?”


    “主人,好像是......兩個月。”


    “等不了那麽久了。”巫連搖了搖頭,眼神更加堅定了些:


    “反正也是為了搞錢......既然如此,也該給你開開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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