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


    房星河始終垂眸,一言不發,周身的磁場是一團團雜亂如麻,堵心的黑線。


    剛剛被煙灰缸狠砸的傷口正被家庭醫生處理。


    酒精棉擦過綻開的皮肉時,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所有感官都凝在長桌對麵。


    許慈捧著傅寒楓的臉,指尖沾著藥膏輕輕摩挲那道細小的擦傷。


    傷口小的再過兩分鍾就會自己愈合的那種。


    她鬢角的碎發垂落在傅寒楓肩頭,連唿吸都放得極輕。


    果然把這個小兒子當成易碎的小心肝一樣在心疼。


    反倒被一個沒認識幾天的新媽媽這樣照顧,傅寒楓有些尷尬和不自然。


    許慈雖然年過五旬,可保養的極好,看起來不過35歲出頭的樣子。


    溫柔慈祥地幫他上藥時,讓他不禁皺眉。


    隻好適度地推開她的手,


    “…媽,我不是小孩,這點傷不打緊,不用管。”


    除了辛青穎,他真的很抵觸別的女人。


    \"別亂動,\"


    不想,許慈卻突然嗔怪地拍了傅寒楓試圖推開她的手,


    \"小時候你磕破膝蓋都要哭半天,現在倒學會逞強了?\"


    傅寒楓嘴角抽了抽,頭一次遇到連他都不知如何是好的場麵,隻好是喝了口水壓壓驚。


    心中更是泛起絲絲痛,他突然想母親了——王淑芳。


    許慈看見傅寒楓眼眶裏的赤紅,還以為是這孩子總算是被母愛喚醒了。


    她仰頭望著這個近18年沒見的小兒子。


    這個小兒子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肩膀寬闊,胸肌腹肌什麽的也很是明顯。


    許慈收迴視線,臉不禁微微紅了一絲。


    這孩子長大了呢。


    其實房星河的身材體型也很好,雖然沒像傅寒楓這樣硬漢型的健美體魄。


    但單拎出去,也是極其完美的身材。


    可許慈就是永遠看不見。


    傅寒楓餘光注意到許慈看自己的眼神,更不自在了。


    他和王淑芳感情也很好,但是他成年之後,王淑芳從來沒有再這麽漏。骨地打量過他,也不會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隻好又喝一口水壓驚,視線始終看著洗手間方向。


    辛青穎怎麽還不出來。


    這時候許慈直接挽上傅寒楓的胳膊,滿臉期待的說,


    “小寶,你今天晚上就留下來和媽媽一起睡吧,你小時候最喜歡抱著媽媽睡了…”


    “噗呲——”


    聽到這,傅寒楓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磕磕絆絆地直言,


    “…媽,這不太合適,我這麽大了,都有老婆了,又不是小孩子。”


    許慈滿臉難過,“再怎麽大,你也是媽媽的生出來的孩子,一起睡有什麽嘛?”


    傅寒楓實在不知道如何招架,不經意看向房雍隆。


    隻見房雍隆擰著眉,非常生氣,


    “孩子都那麽大了,你這是要幹什麽?想念孩子也得有個度!”


    許慈不說話了,眼中多了幾分委屈。


    房雍隆當著孩子的麵不好說什麽,捏著手中扳指的手緊的厲害。


    傅寒楓這輩子都沒這麽尷尬過,不語,隻是一味的喝水。


    坐在對麵的房星河喉嚨裏泛起腥甜。


    十歲那年他被馬術課摔斷肋骨,蜷縮在花園角落咳得滿手是血。


    許慈提著裙擺從他麵前經過時,他甚至能看清母親繡著紫藤花的裙邊掃過枯葉的紋路。


    直到他顫抖著抓住那片裙角,迴應他的卻是劈頭砸下的珍珠手包。


    \"別用你的髒血碰我!\"


    記憶裏那張與此刻重疊的美麗麵孔扭曲著。


    \"母親......\"


    年幼的他跪坐在地上抽噎,斷骨刺得胸腔生疼,


    \"我好疼......\"


    \"疼?\"


    許慈突然尖笑起來,鑲著碎鑽的鞋跟碾過他撐在地上的手指,


    “活該你疼,你應該跟你父親一起去死,你們怎麽還不死?”


    房星河哭的更厲害,跑到書房裏咧著嘴大哭著,跟還年輕的房雍隆說,


    “嗚嗚嗚…父親,母親讓我們一起去死…嗚嗚嗚…”


    那時,房雍隆鎏金袖扣折射的冷光晃進房星河眼底,


    卻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小的他,不斷安慰,


    \"星河乖,媽媽說的不是真心話。\"


    溫暖的大手掌撫過他的腦袋,


    \"等星河長大了,媽媽就會明白你有多優秀。\"


    家主位上那個永遠挺直脊背的男人,


    曾在他被母親趕出房間的雨夜,


    用帶著雪鬆香的外套裹住他發抖的身子。


    可現在呢?


    房星河看著許慈將剝好的蜜橘遞到傅寒楓唇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成為繼承人的十年裏,他聽慣了董事會的刁難,扛得住槍口頂在太陽穴的威脅,


    卻在此刻被一片橘子皮割得鮮血淋漓。


    而在一旁站著的房雍隆臉色陰沉,情緒不明。


    \"父親,\"


    房星河忽然開口,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我十六歲接手東南國火線那晚,您說過房家人流血不流淚。\"


    房雍隆執茶盞的手頓了頓。


    鎏金描邊的青瓷杯底與檀木桌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現在說這些做什麽?\"


    \"當時我左肩中彈,醫生取彈片時您按著我的右手。\"


    房星河抬起鮮血淋漓的手腕,暗紅順著蒼白的皮膚蜿蜒而下,


    \"您說,疼就抓緊父親的手。\"


    許慈突然皺眉。


    房雍隆的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


    這個在談判桌上殺伐果決的男人,此刻竟避開了長子的視線。


    是啊,這些年來許慈是如何的不待見星河,他當然都看在眼裏。


    但他因為對星河厚以重望,所以平日裏自然而然就對他嚴厲了許多。


    “父親,\"


    房星河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


    “你是唯一知道我從小到大都經曆了什麽的人,那你應該知道,”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隻有青穎了……她是我唯一的光。


    如果你連這最後一點光亮都蒙上……”


    他的聲音哽住了,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穿了喉嚨,


    “那我也會活不下去。”


    許慈冷眼看著在她眼裏唱雙簧的父子倆,


    目光掃過房星河,眼裏沒有一絲溫度,隻有深深的厭惡和冷漠。


    “活不下去?”


    她突然開口,語氣是貫穿房星河整個童年的刻薄,


    “你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嗎?裝可憐,博同情,和你父親一樣,永遠隻會用這種手段來逼我!”


    房星河的身體猛地一顫,神色蒼白,卻說不出一句話。


    許慈的眼裏滿是譏諷,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我告訴你,房星河,我永遠不會承認你是我兒子!


    你和你父親一樣,是困住我的囚籠,你們父子倆,都讓我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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