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眸光幽深,一張臉看不出神情,卻總像是帶著幾分審視。


    他這才意識過來——


    自己究竟忽略了些什麽。


    那徹徹底底被自己隱瞞下來的所謂真相,竟在此刻被徹底剝開了最後一層遮羞布,赤裸裸的展現在了自己麵前。


    強行切斷精神力的一刹,隻能聽得見耳中一陣嗡鳴。


    他抬手捏著眉心,劇烈的如針紮般的刺痛蔓延在大腦,鼻腔中不知怎的有些溫熱的液體流淌而出,連帶著口中都嚐出來了幾絲血氣。


    眼前的視線過了好一陣,才逐漸恢複了清明。


    這會兒剛剛下意識抬手將這麵鏡子扣在桌案上,拿了張手帕擦了擦自己因精神力反噬而流血的口鼻,這才緩和了些。


    卻不想剛剛擦幹淨臉上的鮮血,腦海之中精神鏈接就傳來一陣熟悉的感知。


    他慌不擇路的將這鏡子塞進了底層最不起眼的書架裏。


    隻是這會兒剛一出門,就見君執領著一個梳著雙環髻,手裏還捧著一堆花花草草裝飾品的小九,正從山門處走上前來。


    在看見他的一瞬,更是直接幾步上前,將原本企圖去抱他大腿的小九甩在了身後。


    君執麵上滿是擔憂,“師尊,怎麽了?”


    玉如蕭心虛的抹了一把鼻端,看著掌心之中並無鮮血,“沒事。”


    他看著這孩子又左右看了自己一番,有些欲蓋彌彰的將手向著身後背了背。


    手裏還捏著那張沾著鮮血的手帕沒來及丟。


    也不知為何,現在生怕這孩子再發現任何自己受傷的跡象。


    君執這才鬆了口氣,抬手照舊取出來了那個萬惡的藥瓶,“師尊……”


    玉如蕭趕在他說‘藥’這個字之前,就已經從他掌心裏捏起來了那枚黢黑的藥丸,無比果斷的塞進了自己嘴裏。


    看得君執反倒一愣。


    小九這才氣喘籲籲的跟上,不顧懷裏麵的好東西,跳起來打了君執的膝蓋一下。


    君執一愣,尚且沒來得及去反擊,就察覺到麵前師尊轉過了身去。


    玉如蕭慌忙將手裏的手帕塞迴了自己的儲物玉佩之中。


    隻是先前那鏡中出現的一切,卻還是不可磨滅的出現在了自己腦海之中。


    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來了不久之前自己那句承諾,答應在冠禮後將一切如實相告,如今這個期限漸漸縮短,他竟沒理由的有些抵觸。


    若是如實相告了會如何?


    君執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是痛恨自己鳩占鵲巢,還是……


    不知怎的,思及鏡中‘君執’的那句話,他總覺得胸腔悶得生疼,仿若又是那陣不得喘息的壓抑。


    過往的迴憶似乎倏然明了起來。


    年幼時那個剛剛被撿走的、瘦小單薄的身影有些突兀的出現在了腦海。


    那一段段似乎不應該屬於自己的記憶,如今卻像是經曆過一般清晰。


    隻怕君執當初的黑化值並未到頂,也多虧了這麽一段稱得上是溫暖的時光。


    卻從未料到後來的玉衡仙尊,竟也會變得如此糟糕。


    還如此的不擇手段。


    那陣因精神力衝擊而造成的疼痛似乎還留存在腦海,此番再一抬眸,卻見君執不知何時繞來了自己的身前。


    玉如蕭此時看著身前少年如此明晃晃的擔憂之色,不由得心下一顫。


    “師尊。”


    君執抬眼看著他,卻是直接幾步上前,抬手撩起來了他的衣擺。


    玉如蕭見他這一舉動還有些怔愣,末了以低頭,就看見一點殷紅無比醒目,正落在自己白衣那蓮花暗紋之上。


    百密一疏。


    他心下歎息,口中遮掩道:“無事,意外。”


    再抬眸,眼前卻是君執那雙與鏡中格外相似的幽深眼瞳。


    一時間後背有些不自覺的發寒。


    隻是這會兒他看著孩子麵上明晃晃的不信之色,尚且沒時間去考慮為何這道視線會讓自己覺得如此灼熱。


    “真的,不騙你。”


    他試圖解釋,“總之絕非是因為舊疾。”


    君執一言不發,視線死死盯著他胸前的衣物。


    看起來並沒有絲毫相信。


    “真的。”


    玉如蕭看著他,試探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看見麵前這人眼底更加陰沉,甚至於腦袋上熟悉的光影又是一閃。


    一閃一閃再一閃。


    玉如蕭下意識捏住了君執的肩膀,“信我,真的。”


    他看著眼前蹦躂的數值,慌忙之下,直接解開了自己的領口,“不信你瞧。”


    君執身形都是一僵。


    他看著猝不及防在自己麵前展露的大半胸膛,那一如既往的白皙皮膚之上看不出半點紋路的痕跡,卻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自己鼻腔一熱。


    玉如蕭剛剛將衣物攏迴去,就見麵前少年一張臉上的原本晦暗不明的神色驀地轉化為了呆滯。


    隨即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轉身就跑。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跑遠的君執。


    一時間還很疑惑。


    這孩子怎麽了?


    而另一側君執卻隻覺逃跑仿佛下意識的舉動一般,等到自己跑出門去,這才覺得胸腔中心髒一陣狂跳。


    一種極為混亂的感覺籠罩上了腦海,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清醒一二。


    於是——原本正坐在草地上拔草的小九隻看見一個人影猛地衝了出來。


    隨後跪在泉邊,一腦袋紮進了清澈無比的泉水之中。


    濺起來的水花讓他不自覺的向著旁邊走了幾步,一張稚氣的臉上滿滿寫著不解。


    泉水溫熱,卻讓君執的思緒更加淩亂起來。


    “君師弟這是在做什麽?”


    另一邊,是一個同樣疑惑的聲音突然傳來,“這是……何種新的修煉方式嗎?”


    小九站在他旁邊,神情竟然還有些無奈,向著弦月攤了攤手。


    隨即,滿臉嫌棄的戳了戳身側將頭埋在靈泉裏的君執。


    待到君執覺得平複了些許,剛剛從水裏將自己的頭拔出來,卻正與弦月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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