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內,昏黃的燭光在濃烈血腥味中劇烈搖曳,光影晃晃蕩蕩,似要被這血腥黏稠的氣息給撲滅。葉馨滿頭大汗,幾縷淩亂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其餘發絲肆意狂舞,她額頭青筋根根暴起,蜿蜒扭動好似憤怒的小青蛇,隨時擇人而噬。豆大的汗珠簌簌滾落,打濕了鬢發,順著脖頸一路滑下,洇濕了衣衫。雙手如鋼鐵鑄就的鉗子,死死攥著床單,指節泛白,嘎吱作響,手背的青筋也高高鼓起,那是她拚盡全身力氣的決然模樣。她的身子劇烈顫抖,每一下抖動都扯出撕心裂肺的痛唿,整個人弓起,像一張緊繃到極致、瀕臨斷裂的弦,肚裏的孩子承載了她在深宅大院站穩腳跟的所有期望,是她押上尊嚴、良知,乃至一切的救命稻草,此刻絕不能鬆勁兒。


    助產嬤嬤們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嘴唇哆嗦著,神色慌張得近乎狼狽,腳步慌亂,手忙腳亂地穿梭在產床周圍,頻頻撞翻一旁的器具。經驗在此刻全然失效,她們口中機械地念叨:“用力啊,夫人,再加把勁!”聲音帶著顫抖與焦急,一盆盆血水接連端出,濃稠的紅在地上蜿蜒流淌,腥味愈發濃重,熏得人幾欲作嘔,直衝腦門。葉馨眼前陣陣發黑,仿若深陷無盡黑暗泥沼,身子綿軟無力,卻咬著舌尖強撐,舌尖瞬間血腥味彌漫,借此保持清醒,她深知此刻一鬆,此前所有的籌謀、隱忍就會前功盡棄。


    貼身丫鬟一路磕磕絆絆,裙擺被荊棘扯得七零八落、淩亂不堪,心急如焚,跑得鞋都掉了一隻,徑直跑去燕茜蔓住處尋路索安。彼時,路索安一襲月白錦袍,手持折扇,正與燕茜蔓在繁花簇擁的花園悠然賞景。燕茜蔓一襲粉色羅裙,巧笑嫣然,柔弱無骨地依偎在路索安身側。路索安聽聞消息,臉色瞬間褪去血色,嘴唇微微哆嗦,手中折扇“啪”地落地,不及多言,抬腿就往產房狂奔。一路上,他眉頭緊鎖,眉心擰成死結,汗水從額頭滲出,心跳如雷,震得耳膜生疼。往昔對葉馨刻意保持的疏離,此刻化作揪心的擔憂,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葉馨平日裏弱柳扶風、低眉順眼的柔弱模樣,眼眶不自覺泛紅。


    待路索安衝進產房,刺鼻的血腥味嗆得他險些窒息,身形晃了晃才穩住。迎接他的唯有死一般的寂靜。助產嬤嬤們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身子簌簌發抖,雙手緊緊揪著衣角;葉馨癱在床上,空洞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淚水無聲滑落,洇濕了大片枕巾,仿若木雕泥塑般毫無生氣,淩亂的發絲肆意散著,襯得麵容愈發憔悴。


    “孩子……孩子呢?”路索安艱澀地開口,嗓音沙啞得仿若磨砂,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顫抖,目光急切地在屋內搜尋,不放過任何角落,雙手不自覺攥緊。


    嬤嬤畏畏縮縮上前,雙手捧過繈褓,聲音輕如蚊蠅:“少爺,小少爺被臍帶纏住脖頸,窒息沒了氣息,我們真的盡力了。”


    路索安緩緩接過,雙手不受控製地抖得厲害,繈褓裏那張小臉青紫暗沉,毫無生機,像是被寒霜打過的嬌嫩花苞。他眼眶滾燙,似有淚光湧動,心口仿若被重錘猛擊,鈍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許久,他緩緩轉頭看向葉馨,眼中怒火、悲戚與狐疑交織,仿若燃燒的業火:“為何會這樣?你給我句實話!”聲音已然哽咽,尾音破碎,額上青筋跳動。


    葉馨嘴唇哆嗦不停,嘴角殘留著生產時咬破的血痕,幹涸的血跡襯得她麵容愈發憔悴滄桑。她拚了命想開口,喉嚨卻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半晌才擠出破碎的字句:“索安……我真的不想,我滿心盼著能與你有個孩子,從知曉有孕的那一刻,我連走路都慎之又慎,事事依著嬤嬤的叮囑,怎麽料到……會是這般結局。”淚水決堤,簌簌滾落,她抬手想抓住路索安的衣角,卻被對方下意識躲開,手臂尷尬地懸在半空,指尖還微微顫抖。


    路索安冷哼一聲,額上青筋微凸,“啪”地將繈褓重重摔在一旁的桌上,器物碰撞,發出刺耳聲響,好似他此刻憤怒的宣泄。他怒目圓睜,雙手握拳,指節泛白,身子因憤怒微微發顫,周身氣壓低得嚇人,衣擺簌簌而動。


    葉馨滿臉淚痕,拚命搖頭,幾縷淩亂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頰,狼狽至極。“我承認,起初是存了心思,可這懷胎的日子,我每日摸著肚子跟孩子說話,滿心期許他的模樣,那些相處的時光,難道你都感受不到一絲真心嗎?”她哭得喘不上氣,胸脯劇烈起伏,幾近昏厥,雙手緊抓床沿。


    路索安眉頭擰成死結,眼眶依舊泛紅,卻滿是譏諷:“真心?你的真心怕是早就喂了野心!我路索安雖算不上精明,可也不是任人擺弄的傻子。”說罷,他抬腿就往門外走,身形踉蹌,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背影落寞又決絕,錦袍隨風飄動。


    葉馨不顧一切撲下床,雙膝跪地,雙手死死抱住路索安的腿,指甲摳進布料,手背青筋暴起:“索安,別走!孩子沒了,我隻剩你了,往後我一定本本分分,求你別拋下我。”她仰頭,淚眼中滿是哀求,楚楚可憐,發絲散落一地。


    路索安低頭,目光冰冷,仿若看著一個陌生人,用力掰開她的手:“晚了,從你動那些歪心思起,就該料到今日。往後別再出現在我眼前,我不想見你!”言罷,決然拂袖而去,任由葉馨癱倒在地,絕望慟哭。


    窗外,烏雲滾滾蔽日,陰沉壓抑,恰似她此刻暗無天日的餘生;屋內死寂冰冷,唯餘她絕望的啜泣,前路沒了光亮,往後隻剩無盡煎熬,往昔的野心、算計,都化作泡影,狠狠嘲笑著她的貪婪與狂妄,成為她餘生都掙脫不開的枷鎖。


    葉馨跌跌撞撞跑出路宅,發絲淩亂如瘋婆子,被樹枝勾扯得不成樣子,裙擺被荊棘扯得殘破不堪,絲絲布條隨風晃蕩,眼眶通紅似要溢血,神情癲狂得嚇人,滿臉血汙與淚痕混在一起,狼狽不堪。她滿心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孫穎,讓她幫自己奪迴失去的一切,向路索安複仇。此刻的葉馨,全然沒了曾經的算計與溫婉,活脫脫一個被仇恨吞噬的瘋子,腳步踉蹌,一路撞翻街邊雜物。


    孫穎的居所隱匿在城郊偏僻小巷,四周荒草叢生,牆皮剝落,青苔蔓延。葉馨一路狂奔,腳下的石子紮破腳掌,鮮血淋漓,她仿若未覺,膝蓋手肘磕在尖銳硬物上,皮開肉綻,泥土混著血水糊了一身。猛地衝進院子,葉馨“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雙手像鐵鉗一般死死揪住孫穎的衣角,十指泛白,指節突出,聲嘶力竭地哭喊:“孫穎!你不能不管我啊!孩子沒了,路索安那混蛋翻臉無情,把我像破抹布一樣扔了,我如今在路家就是個任人踐踏、遭人唾棄的螻蟻,活著都沒了盼頭!你神通廣大,一定得幫我出這口氣,我求你了!”


    孫穎一襲翠綠綾羅裙,身姿婀娜,微微挑起眉梢,居高臨下睨著狼狽至極的葉馨,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譏諷至極的笑,丹鳳眼眯起,慢悠悠甩開她的手,拍了拍被揪皺的衣角,陰陽怪氣地說:“喲嗬,瞧瞧這是誰啊?這不就是當初信誓旦旦,胸脯拍得震天響,說定能把路索安那富家公子拿捏得死死的葉馨嗎?那會兒你把計劃說得天花亂墜,好似路家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了,結果呢?折騰半天,一事無成,還把孩子給弄丟了,你可太讓我‘刮目相看’了,簡直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葉馨身子瞬間僵成一塊寒冰,瞪大雙眼,眼珠子都快蹦出來,滿臉不可置信,額上青筋暴起,嘶吼道:“孫穎,你說什麽混賬話!當初這計劃可是你一手攛掇的,樁樁件件都有你的影子,你現在想撇清關係,置身事外?門兒都不行!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孫穎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朝身後使了個利落的眼色。眨眼間,兩名身形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如惡狼般竄出,押出兩個五花大綁的人——正是葉馨的父母。二老滿臉驚恐,皺紋裏都藏著絕望,嘴裏塞著粗布條,隻能嗚嗚作響,渾濁的淚水簌簌滾落,衣衫襤褸,身形顫抖。


    “葉馨,別怪我心狠,你現在對我來說就是個累贅,半點用處都沒了。留著你和你這倆拖後腿的爹娘,指不定哪天就捅出大簍子,壞了我的大事。”孫穎把玩著手中匕首,寒光閃爍,映照出她眼底毫不掩飾的狠毒與決絕,纖細手指靈活翻轉匕首,盡顯狠辣。


    “不!孫穎,你不能這麽做,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放過我爹娘!”葉馨瘋了似的撲上前,卻被壯漢飛起一腳踹中腹部,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吐血,麵色慘白如紙,雙手捂著肚子蜷縮起來。


    孫穎仿若未聞,蓮步輕移到葉馨父親跟前,抬手捏住老人幹癟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提,惡狠狠地說:“老東西,今兒個你遭這罪,怪就怪你女兒太貪心,胃口大得能吞天,本事卻小得可憐,自不量力還妄圖攀高枝,這下可好,連累你們全家。”說罷,手起刀落,鮮血如噴泉般四濺,葉馨父親瞪大雙眼,喉嚨裏擠出幾聲咕嚕,緩緩倒地,身軀抽搐幾下後不動了。


    “爹——”葉馨淒厲慘叫,仿若要衝破雲霄,瘋了似的掙紮扭動,指甲摳進土裏,想衝過去卻被壯漢死死摁住,肩頭都被摁得脫臼,她全然不顧疼痛,頭發散亂,滿臉猙獰。


    孫穎仿若被惡魔附身,毫無憐憫之心,轉頭看向葉馨母親,後者淚流滿麵,拚命搖頭,身子抖得像篩糠。孫穎卻咧嘴一笑,匕首再度無情揮下,葉馨母親也沒了氣息,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葉馨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如無盡黑洞,癡癡望著父母的屍首,淚水瞬間幹涸,嘴唇哆嗦,喉嚨裏隻剩嗬嗬聲響。良久,她忽仰頭狂笑,笑聲癲狂又悲涼:“孫穎,你今日這般惡行,喪盡天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路索安、你,都得給我爹娘陪葬!這筆血債,定要你們血償!”


    孫穎眉頭微皺,卻故作鎮定,冷笑道:“哼,就憑你現在這副瘋樣?有本事盡管來,我倒要看看,一個死了爹娘的瘋子能翻出什麽浪!”說罷,一揮手,示意壯漢把屍首拖走。葉馨見狀,再次爆發出一股蠻力,掙脫束縛,合身撲向孫穎,雙手直掐她脖頸,二人瞬間扭打在一起,一時間小院裏塵土飛揚,喊叫聲、廝打聲不絕於耳,可葉馨終究不敵,被再度製住,孫穎啐了一口,拂袖而去,獨留葉馨在原地,恨意洶湧,發誓複仇。


    雨幕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葉馨滿是血汙的身軀上,混著血水蜿蜒流淌,將她身下的地麵染成一片刺目殷紅。她雙眼空洞卻燃著兩簇瘋狂的火苗,大口喘著粗氣,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仿若猙獰水鬼。適才與混混的廝打耗盡了她最後一絲力氣,此刻癱倒在地,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劇痛,可嘴角卻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呢喃著:“都來吧,都來嚐嚐我的恨……”


    街上早已沒了行人,那幾個混混抱頭鼠竄,邊跑邊罵罵咧咧,消失在雨夜盡頭。他們衣衫襤褸,滿臉驚恐,有個混混捂著流血的額頭,一路跌跌撞撞。葉馨全然不顧周身傷痛,掙紮著想爬起身,膝蓋剛撐起一點,又重重摔迴泥地,濺起一片泥水。就在她再次發力時,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靠近。


    此人一襲黑色長款大衣,幾乎要融進這漆黑雨夜,衣角隨風輕擺,身形不算高大,卻自帶一股壓迫氣場。帽簷壓得極低,僅露出的半張臉輪廓分明,眼眸深邃如淵,透著清冷疏離,幽黑深邃似藏著無盡秘密;鼻梁高挺,線條硬朗;薄唇微抿,嘴角微微下垂,自帶冷峻氣質,樣貌出挑得格格不入。他垂眸看著狼狽不堪的葉馨,沉默片刻,緩緩蹲下身子,動作優雅又沉穩,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白皙,輕抬她下巴,迫使她對上自己目光。


    “瞧瞧你這副模樣,倒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聲音低沉磁性,卻不帶絲毫溫度,語氣淡淡,仿若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葉馨猛地揮開他的手,指甲劃過對方手背,劃出幾道血痕,嘶吼道:“別碰我!你們都想看我笑話,都想害我,是吧?”雨水灌進嘴裏,嗆得她劇烈咳嗽,身形劇烈抖動,雙手胡亂揮舞。


    黑衣男子也不惱,掏出手帕,慢條斯理擦拭手上血痕,動作從容,手帕潔白如雪,與滿是血汙的周遭格格不入。他淡淡道:“我與那些渣滓不同,我能助你複仇,你不想讓路索安、孫穎付出代價?”


    葉馨身子一僵,渙散的目光瞬間聚焦,死死盯著眼前人,像是要把他看穿,眼神中滿是戒備與探究:“你憑什麽幫我?又想從我這兒撈什麽好處?”


    男子微微勾起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隻是嘴唇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我樣貌變了,你難道聽不出我的聲音了嗎?”


    葉馨眼中閃過一絲猶疑,旋即被濃烈恨意取代,她咬著牙,一字一頓:“你?是?”


    言罷,葉馨兩眼一黑,昏死過去,身子軟綿綿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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