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四年秋,肅州府城。


    秋闈考場外,人群們擠擠挨挨,等著經曆了九天七夜考試的考生們出場。


    盡管等待的人群麵色焦急,淡定,慌張等情緒不一,但卻無一人開口,肅靜無比。


    眾人均知一牆之隔的考場內就是正在奮筆答題的書生們,也許為了這場考試就準備了幾十年,怎能打擾到他們。


    並且考場外還有朝廷的士兵守著,因此無一人敢造次。


    但逐漸的,人群有些騷亂。


    原是一穿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騎著一匹毫無雜色的駿馬,向考場緩緩行來。


    那中年男子麵龐之上神情肅穆莊重,渾身上下的一舉一動都散發著一種令人敬畏的威嚴氣息。


    他身後跟著一架黑楠木的馬車,這馬車極大,雕花精致,格外典雅,拉車的馬匹同樣是毛色光亮,神態矯健。


    一旁還跟著十幾名護衛,均佩刀帶劍,身上籠罩著若隱若現的的戾氣,一眼便能看出這都是沾過血的練家子。


    那穿著官袍的中年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馬,漫不經心的整整衣袖。


    人群見狀,都不自主的為那男子讓出一條路來。


    騷亂也隻是那一瞬,氣氛之後便更加肅靜緊張起來。


    “咣!咣……”


    考場內不管考場外發生的事,鄉試結束的鑼聲被差役大力敲響。


    一聲聲沉悶又響亮的鑼聲幾乎要傳遍整個肅州府城,震醒了被中年男子氣勢駭住的人群。


    人群瞬間都動起來,踮腳看考生們出場的,使喚仆人去找他們家公子的,叫大夫來準備好的……


    眾人都亂中有序,隻是都識趣的為中年男子身邊一周留出空來。


    此時,考場內已經疲累的謝青洛,正收拾好自己的考籃,晃著因為用腦過度而渾渾噩噩的頭往考場外走。


    他麵容青澀得很,身上卻有不符合這個年紀的穩重。


    盡管剛從考場出來,麵上帶著濃重的疲憊,但卻掩飾不住漂亮的相貌。


    終於,九天!考完了!


    謝青洛在心裏大聲呐喊,卻在下一秒又蔫了下來。


    開始糾結起自己這一次,到底能不能上榜起來。


    我要是上了榜,我可就是舉人了,謝青洛不無得意的想。


    然後他想了想自己答的考卷,還是覺得最後一道詩詞題寫的極沒有把握。


    自己的詩詞歌賦是短板中的短板,實在是令人苦惱。


    但若是上不了榜……那就上不了吧。


    反正我已經是秀才了,也能吃飽喝足,還能收幾個學生過日子。


    謝青洛安慰著自己,一步邁出考場後便各處找跟著自己的書童。


    書童風荷沒找到,反而是看見一名穿著官袍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精壯的小廝。


    謝青洛本以為和自己無關,可立定觀察一會兒後,卻發現那幾人的確是直直的向自己走來。


    他皺起眉頭,人他不認識,可官員的官袍,他是了解過的。


    景朝的官員製度是為九品十八級,每品裏分正,從之別,這每一品的官服又有區別。


    不說官服的質地,花紋,圖案,隻看顏色,就大有學問。


    三品以上,著紫色袍;五品以上,著緋色袍;六品,七品官員為綠色袍;八品九品則分別為深青色袍,淺青色袍。


    許多人,從考上科舉當上官之後,到致仕退休也就是個五品,能到四品的,都可是人中龍鳳中的“龍鳳”了。


    拿自己為例子,自己即使考上舉人,如若不往上考,那麽自己這一生,能達到最高的品級,也就是個七品知縣。


    而他如今的父親,奮鬥幾十年,也隻是一名六品的地方官。


    謝青洛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腦子清明了些。


    他實在不知道那至少五品的官員來尋他做何事,隻好直了直腰,調整好自己的儀態,準備向那官員見禮。


    那官員走到他麵前,他禮還未行下去,就被那人大力的托住了。


    謝青洛驚然,這是幹什麽?


    他本就因為九天的考試耗費了全身心的精力,如今又強打精神應對,被這出乎意料的官員一嚇,竟不自知的暈了過去。


    謝青洛最後閉眼前感知到的場景,就是那中年男子顧不上什麽禮儀,抱起自己便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大步走去。


    正四品的少詹事張庭儀顧不上之前的穩重,抱穩手裏的人,幾乎是驚慌的往馬車跑去。


    旁邊一個小廝打扮,麵白無須的人卻尖著嗓子叫起來。


    “帶來的太醫……大夫呢?大夫呢?”


    其餘幾個小廝立刻行動起來,去馬車裏準備的準備,找太醫的找太醫。


    雖然他們主子慌亂,小廝們卻都有條不紊的分配起工作來。


    謝青洛被放上馬車,本就跟在一旁的太醫也匆匆湊過來,觀氣色,聽生聲息,摸脈象,望聞問切做了三個。


    一套下來,在一旁看著的張庭儀已然冷汗滿身,直到太醫說明隻是因為病人勞累過度,又因情緒波動過大才暈過去的。


    張庭儀才鬆了一口氣,平常一直穩重的他如今雙手也是發抖的停不下來。


    “勞煩先生了,還請您好好醫治,不要讓小公子出什麽事。”


    太醫頷首,又紮針開藥方不提。


    等到馬車踢踢踏踏,力求平穩地走了半個時辰,到了驛站,謝青洛才已然在太醫的施針下悠悠轉醒。


    見到謝青洛睜開眼睛的張庭儀,才真是把心又放迴了肚子裏。


    陛下給他派這麽重要的任務,若是出了什麽事,他這一輩子就找個偏遠小縣當一輩子知縣吧。


    什麽仕途,賞識,全都完了。


    幸好幸好,張庭儀扶起還有些發懵的謝青洛,甚至有些殷勤的問。


    “謝公子,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謝青洛見這穿著緋色官袍的人還在他身旁,簡直是都有些崩潰了。


    我都暈了,你怎麽還在我邊上,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強撐著身子,想行禮。


    張庭儀也嚇得夠嗆,小祖宗,可別行禮了,再暈一次上邊那位就真要我命了。


    “謝公子,不必不必……”


    張庭儀冷汗還沒幹透,又出了一身。


    這時那個聲音尖細的小廝又上了馬車,見到謝青洛坐了起來,簡直是激動的不得了。


    “您終於醒了!”


    聲音尖細,刺得謝青洛腦仁一陣陣的疼。


    “您要吃東西嗎?不對,您先去沐浴吧,都為您準備好了,您在考場裏這麽多天,實在辛苦……”


    那小廝一說起來就停不下,謝青洛實在受不了了,兩手一壓。


    “你別說了,先帶我去沐浴!”


    他在考場內三天沒有沐浴,身上的味道著實是不好聞,也是難為張庭儀和那小廝都抱著他不嫌棄了。


    謝青洛這一句定下局麵來,讓那小廝眼中的淚和張庭儀的冷汗都憋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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