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洛有些不敢置信,眼底是難以遏製的狂喜,手都有些微微發抖。


    盡管是功名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然無用了,但這十幾年的努力所換來的成果,終究還是讓他感到欣慰。


    畢竟,日日夜夜的埋頭苦讀隻有他自己最為清楚,無數次在書籍中得到的安慰也讓他有了在異世活下去的勇氣。


    原來真的是事在人為,原來有些事努力也能做到。


    謝青洛喜完卻又覺得悲極,無盡的悲涼湧上心頭。


    原來在謝家所受到的冷遇並不是他的錯,原來他曾經付出過的努力並非毫無價值。


    原來他也能夠在千人的激烈競爭中脫殺出重圍,原來他也能成為萬裏挑一的幸運者。


    他不是那個隻能待在謝家宅中偏遠的小院,狼狽的帶著笑討好他人,他人卻隻餘冷漠給他的小孩子了。


    本以為自己是最豁達的性子,在身份驟然轉變,開啟新的生活之際,能夠將過往一切輕易的全都放下。


    然而,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便如肅肅大漠中夾雜著粗糲沙礫的狂風,將身為立石的自己百般雕刻,萬分改變。


    從此底座成型,任何傷害都壓在心底未能改變,也從未抹去。


    他渴望如同前世記憶中的蘇軾一般,在騎馬上山,蓑衣遇雨之後,還能豁達的寫出“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詩句。


    但他做不到,他偏要自苦,偏要一遍一遍的沉溺在餘恨中,一刀一刀的受著淩遲,然後再疼得笑出聲才算舒暢。


    猶記前世看過的一出京劇《鎖麟囊》,唱詞好得很。


    “她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迴身,早悟蘭因。”


    “我偏要,起婆娑,熾焰火,自廢墮,閑骨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獨吞絮果。”


    謝青洛抿唇,覺得這唱詞好笑,自己也好笑。


    不過,考上了舉人更值得自己笑。


    一旁靜靜看著的蕭祁歎了口氣,自己弟弟的神情變化他都看在眼裏。


    他想的什麽,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沒想到自己還未想好怎樣安慰人,謝青洛便對他淺淺一笑,麵上還有些悲意,卻掩不住絕色的笑。


    “皇兄,臣弟厲不厲害?”


    蕭祁心念一動,也隻得伸手去摸摸謝青洛的臉,同時輕聲去安慰人。


    “青洛何曾不厲害?十六歲的舉人,整個景朝這麽多年也是極是少見。”


    謝青洛聽了這句誇獎,迅速從自厭自棄的情緒中抽身,睜著明亮的眼咯咯的笑了兩聲。


    他又往前湊湊,臉在蕭祁手掌上蹭了蹭,手掌的薄繭磨的他細嫩的皮膚發癢。


    謝青洛羞羞答答的看著蕭祁,看樣子是想問點什麽卻不好意思開口。


    蕭祁無奈,手掌微微的收了收,下一秒卻又貼上謝青洛的臉頰,輕輕的捧住了那張小臉。


    當朝帝王心思都不用轉,便知道謝青洛想問的是什麽了。


    果然,謝青洛露出個明豔的笑來,言語有些吞吐,“陛下,您有沒有為臣弟……照拂……”


    蕭祁裝不知道,語調緩慢平穩的問,“哦?為青洛照拂什麽?”


    謝青洛歪歪頭,讓臉頰更合乎手掌的弧度,貼的更緊。


    謝青洛探究般看著蕭祁的神色,的確是隻有幾絲疑惑。


    便在心裏鬆了一口氣,那陛下應該是未曾為他疏通關係的。


    若是因為自己身份的原因,考官把他放在了前邊,頂了他人考上舉人的名額。


    那他隻會更加愧疚,更加難受了。


    能這麽想,主要是因為謝青洛對自己的水平還挺有認知的,正好卡在了考的上和考不上之間。


    若是這一批學子水平偏低,自己的文風又合考官的喜好,那上榜自然是沒有問題。


    若是反過來,絕對就要落到榜外了。


    在心底感歎完自己的運氣好,謝青洛才感到貼在他麵頰上的手正好收了迴去。


    蕭祁溫和開口,“青洛不會覺得自己的舉人是朕的功勞吧?”


    !


    謝青洛趕忙搖頭,想表明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若朕也做這種事,景朝哪裏還有清官?”


    “不就都是上行下效,紛紛為自己的親眷疏通關係,久而久之,景朝那還能好到哪去?”


    “難道朕在青洛心中便是這樣的明君嗎?”


    謝青洛一窘,確實是這個道理,自己怎能懷疑自己哥哥呢?


    這不僅是不信任自己,還是不信任當朝帝王啊。


    謝青洛隻覺得被摸過的那處肌膚滾燙得厲害。


    他伸手輕輕一碰,他卻又迅速的把手收迴去,仿佛怕燙著指尖似的。


    抬頭又見自己皇兄溫和無奈的眼神和俊美無儔的麵孔。


    謝青洛窘迫的很,蕭祁見狀也就沒再說什麽。


    李有德此時奉了清口的濃茶上來,謝青洛抓緊喝了半口,擋了擋自己麵上的微紅,希望能將麵上的溫度降下去。


    奈何收效甚微,隻得強裝鎮定。


    漱口,淨手完,謝青洛亦步亦趨地跟在蕭祁身後去了裏間。


    蕭祁想起幼時去別院,看見的母雞身後跟著的一排走路歪歪扭扭的小雞,謝青洛就像那群小雞一樣。


    還沒來得及笑,帝王卻驟然想到,那自己不就是在前邊領頭的那個嗎?


    無奈搖頭,才與自己弟弟見麵了半天,蕭祁就感覺自己腦子好像活泛了不少,總是覺得自己弟弟像各種小動物。


    大概是小動物不會和人一般有那麽多心思,即使有,也會讓人一眼看清吧。


    外間的李有德一邊指揮著人收拾,一邊偷偷的往裏間湊著看。


    看樣子,陛下和小公子相處的融洽得很呢。


    不怪乎是有血緣的親兄弟呢。


    況且小公子性子也好,陛下定然喜歡這個弟弟。


    李有德拍拍胸口,笑得滿麵和煦,先皇先皇後得知如今兄弟二人的和諧,肯定是欣慰極了啊。


    站得筆直,守在門口的趙翎抿唇,當年那個小孩子也叫過自己哥哥,如今卻是都不識得自己了。


    一下反應過來,卻覺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


    哪個小孩子?哪有小孩子?他認識的小孩,不就隻有時常做夢夢到的那一個?


    趙翎心覺自己荒唐,便又凝神靜氣,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這邊的謝青洛小心翼翼的跟在蕭祁身後。


    蕭祁抬手揉揉眉心,順手拉住謝青洛的手腕,把人拉到前邊來。


    磨磨唧唧的小孩,也不會上趕著說個話,被稍微兇了就睜著大眼看著自己,讓人看的都不好意思欺負人了。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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