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帝實在是壓不住怒氣,步子邁的一步比一步急,身後的李有德一溜小跑,表情噤若寒蟬。


    一把掀開珍貴珠玉串成的珠簾,清脆之聲砸成一團,禁不住有碎玉之聲迸濺。


    有了這發泄般的一下,蕭祁表情才緩和了幾分,眼中卻依然不缺戾氣。


    他穩住步子,進了禦書房。


    兩旁的小太監欲喊,卻被李有德拂塵一抽,一個眼神給震住,一句“陛下駕到”被憋了迴去。


    禦書房內,卻是一位身著紫衣誥命服的老夫人,已然全白的頭發被梳理的整齊,用滿頭的珠翠玉簪固定。


    臉上的皺紋交聯,明明是歲月流過的痕跡,卻讓這老夫人顯得更加雍容威嚴。


    黑沉沉的眼珠尚未渾濁,還是那般精明的發亮。


    身上的威嚴尚存,一眼便讓人心生敬重,不敢在她麵前造次。


    保養的再好,卻也已經出現了老人斑的手裏捏著一串佛珠,正隨著這老夫人嘴中念叨的什麽而緩緩轉動。


    隻是此時,這老夫人擺的架子全都不中用了。


    下邊的人都知道這老夫人的身份,也知道陛下素來敬重長輩,便按照慣例搬了椅子給老夫人。


    奈何這老夫人卻隻是筆直的站著,不曾去坐那椅子。


    永光帝還未行到這老夫人麵前,那老夫人卻是已然跪下行了大禮。


    “南陽謝氏,謝氏祖母拜見陛下。”


    永光帝心裏有氣,便生生受了謝氏老夫人的這一禮。


    但看著那顫顫巍巍的動作,卻還是揮揮手,讓一旁的小太監把人扶了起來。


    “夫人來此,可有什麽事?”


    永光帝坐到主位上,語氣平淡的讓人平了身問道。


    謝氏祖母深深一躬腰。


    “陛下,您把他接了迴來,這於禮不合。”


    蕭祁不氣反笑,“夫人,這有何於禮不合?”


    “他已然年滿十六,姓改了,在外邊也養了這麽多年,舉人也考上了,還有何不妥?”


    謝氏祖母默然,腰卻彎的更深。


    “陛下恕罪,望陛下以社稷為重,莫要顧念旁的。”


    那謝氏祖母隻是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麽一句,便垂頭站在那,雙手攏在身前,還握著那串佛珠,刺繡精美的寬袖幾乎要垂到地上。


    桌上的官窯白瓷青花蓋碗被蕭祁信手一推,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蕭祁此時漫不經心的一挑眉,聲音語調輕揚。


    “夫人,朕看你是禮佛禮傻了,自己的外孫不去信,卻去信任一個莫名的和尚,什麽所謂的大師。”


    “南陽謝氏向來為清流世家,夫人難不成連‘子不語怪力亂神’都未讀過?”


    謝氏祖母此時卻抬了眼,聲音平淡,還帶著勸誡之意。


    “陛下,莫要不敬佛祖,智空大師的佛法精湛,道行高深。”


    蕭祁一笑。


    “夫人既然如此信任佛法,那便自己好生守著,莫要牽扯上旁人,讓別人受罪。”


    “李有德!”


    “朕的私庫裏還有一尊白玉觀音像,是當年瓊州的主官奉上來的,便給老夫人送到謝家去,讓老夫人好生敬著!”


    李有德忙不迭一連聲的應下,又擦了擦臉上出的汗。


    陛下發起怒來實在太難讓人招架,方才茶碗落地時便嚇得他一顆心都要跳出來。


    那謝氏老夫人依然麵容平淡,隻是眼中委婉帶了一絲歎息之意,就像小輩不聽老人言的無奈。


    卻也是隻是跪下,謝了永光帝的賞。


    蕭祁拂袖而出,絲毫不顧他與謝氏老夫人的身體裏的那斷不開的血脈之情。


    這位陛下才走出禦書房的門,卻又轉身迴頭,一個一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李有德,老夫人身體虛弱,賜轎,莫讓老夫人再累著!”


    這次才真的拂袖而去,頭也不迴。


    隻是謝氏祖母叩謝的聲音還順著風,清晰的傳到了他耳朵裏。


    蕭祁陰沉沉的勾了勾嘴角,平日裏英俊威嚴的麵孔也顯得多了幾分帝王的陰鬱。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還是要抓緊查。


    當年的那些隱情,他也知道的浮光掠影,先皇後也未曾和他說清,便去了。


    如今知道的,也隻是青洛一出生便被送走與謝氏老夫人,與國安寺的智空大師,與當年父皇親手殺的那個謝氏養子有關。


    永光帝微微眯眼,思忖著一切可能,轉而又往雲台宮走去。


    相比於如今消息缺失的嚴重,不如等下邊的親衛查出點什麽東西之後,再做決斷。


    現在,他還要去陪自己才找迴來的弟弟用午膳,這才是大事。


    另一邊的雲台宮,永光帝一走,謝青洛便又饒有趣味的和趙翎說起話來。


    謝青洛一直見趙翎身上佩的長刀,便心懷好奇。


    “趙大人,我見你身上一直佩的是長刀,趙大人是擅刀嗎?”


    趙翎聞言看了自己腰間的長刀一眼,似乎有銳白清冽的刀光隔著刀鞘泄出來,讓他不得不如實作答。


    “迴小殿下,臣擅刀也擅劍,隻不過這是侍衛裏統一的要求罷了。”


    謝青洛挑眉,給趙翎挖坑道。


    “那趙大人可會舞劍?”


    “‘翩若浮雲,矯若遊龍’,是我在書裏看了多次的,奈何肅州偏遠,我也從未見過真正的舞劍者。”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會,那你就來一段給我看看唄。


    趙翎果然點頭,並且十分認真地說道。


    “迴殿下,臣會舞劍,可供殿下欣賞一番。”


    謝青洛眼睛一亮,“趙大人果然是武藝高強。”


    二人身後跟著幾個太監宮女,到了雲台宮的一個偏角。


    這一角落裏種了許多青竹,如今雖然入了秋,但竹葉依然青綠,生機勃勃。


    也許是為了風雅之意,特別在此地種的。


    “隻待風來聽竹聲。”


    謝青洛腦子裏冒出這麽一句。


    他的詩詞歌賦實在是不怎麽樣,能說出這一句也算是難為他了。


    謝青洛指指尚且明亮青翠的竹林前邊的一大片空地,這空地都鋪了青石板,極為堅固。


    “趙大人可願在這舞劍,讓我一飽眼福?”


    趙翎頷首,撫平衣袖的褶皺,便順手接過了小太監送上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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