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伸,入懷,摸出一個香囊。


    黑布,線頭粗糙,正中繡著一團半開的素白小花,針腳細密,邊角卻有些磨損,布料暗舊,裏麵的棉絮鼓起一塊,似乎被攥過太多次,甚至隱隱泛黃。


    上麵還有血跡,已經幹涸,暗紅發黑,滲入紋理,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秦乾愣住了。


    他的喉嚨發緊,目光死死盯著那個香囊,像被一根無形的刺戳中了胸口。


    他認得這個東西。


    這是夏映雪的。


    是她登基後親手縫製,送給自己的。


    曾經貼身收著,護在懷裏,甚至在戰場上也不離身。


    他記得很清楚,記得它的針腳,記得那樸素的花紋,記得它曾沾染過戰場上的風沙和血腥。


    但後來,不知怎麽的,這香囊就丟了。


    怎麽會出現在程墨言手裏?


    “我的香囊,怎麽會在你手裏?”


    秦乾的聲音幹裂,像破舊的弓弦崩碎的聲音。


    程墨言聽完,冷笑了一聲,“死鴨子嘴硬,現在還敢裝無辜!”


    下一瞬,他猛地揮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啪!”


    鞭尾帶著風聲,重重抽在秦乾的背上。


    皮開肉綻,血瞬間湧了出來,沿著肩胛骨的弧度滑下,滴進積水裏。


    血水暈開,紅得刺眼。


    程墨言咬牙,冷冷地開口:


    “你終於承認了。”


    “而且親口承認了!”


    又一鞭子落下,力道比剛才更重,抽得秦乾踉蹌了一下,後背的傷口被撕得更深,血肉翻卷,疼得鑽心。


    秦乾咬緊牙關,哼了一聲,整個人卻止不住地哆嗦,冷汗從額角滑下,混進了血水裏。


    血流得更多,沿著腳踝滴落,積水裏的紅色一點點擴大。


    程墨言看著,像是享受。


    “承認就好。”


    “既然這是你的香囊,那我母親臨死前狠狠攥著它,就已經可以證明你就是兇手了。”


    “我沒冤枉你吧?”


    秦乾的胸口劇烈起伏,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唿吸每一下都像刀割,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湧。


    他眼前發黑,喉嚨裏像燃起一團火,怒火燒得五髒六腑都疼。


    他想說話,卻被另一鞭子打得踉蹌,直接跪進了積水裏。


    “啪!”


    這一鞭抽在腰側,帶著程墨言的恨意,像要把他整個腰骨都劈斷。


    秦乾咬牙沒出聲,手撐在地上,積水裏倒映出他半張蒼白的臉,還有滴落的血珠。


    程墨言似乎打出了快感,鞭子一鞭接一鞭,越打越狠,水花四濺,血濺到了牆上,順著滑下,和地上的積水混成一片。


    鞭子打得他手臂發麻,才終於停了下來。


    他氣喘籲籲,額角的青筋突起,盯著跪在地上的秦乾,冷聲問:


    “你怎麽不解釋?”


    “你不是冤得很嗎?”


    秦乾扶著地麵,肩膀微微顫抖。


    他知道,這個時候解釋沒有用。


    程墨言的母親死前攥著這香囊,確實是一個鐵證。


    可這香囊的來曆太隱秘,按理來說,除了女帝和他自己,根本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如果他現在把真相說出來,香囊的事情牽扯到女帝,程墨言會更危險。


    更何況,他現在連香囊怎麽出現在程墨言手裏都不知道。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


    沉默。


    那種死寂的沉默,比任何語言都更讓人發瘋。


    程墨言看著他,突然笑了,笑聲低沉,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你不解釋?”


    “你不辯解?”


    “這麽多年你不是一直喊冤嗎?”


    “怎麽,到了現在,啞巴了?”


    秦乾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程墨言的笑聲更冷了。


    “秦乾,你算是明白了吧。”


    “我加入夜魘,就是為了今天。”


    “為了親手報複你!”


    秦乾猛地抬頭,盯著他。


    程墨言的冷笑刺得他耳朵發疼。


    他終於明白了。


    當初許多他貼身的東西,作為罪證被送到女帝手中,香囊隻是其中之一。


    原來,程墨言早就背叛了他。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錯信了這個人。


    程墨言盯著他,握緊鞭柄,手指關節泛白。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陛下為什麽不肯殺掉你。”


    “不過沒關係。”


    “她不殺,你以為我就不能讓你生不如死?”


    鞭子再次揚起,啪地一聲,重重落在秦乾的胸口。


    皮肉崩裂,血濺在積水裏,紅黑一片,腥氣撲鼻。


    秦乾喘著氣,膝蓋一軟,跪了下去,手撐著地,積水裏倒映著他的臉,蒼白得像死人。


    程墨言沒有停,鞭子一鞭接著一鞭,力氣越來越重。


    “你不是很硬氣嗎?”


    “不是口口聲聲喊冤嗎?”


    “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鞭子抽在肩膀上,腰側,腿上,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


    秦乾撐著最後一口氣,身體搖搖欲墜。


    程墨言忽然停手,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怎麽,死了?”


    他冷笑,手裏的鞭子垂下,血水順著鞭身滴落,濺進水裏,發出輕微的聲響。


    秦乾沒有迴答,他的身體倒了下去,臉埋進積水裏,水波蕩開。


    ……


    不知過了多久。


    秦乾覺得眼皮發沉,身體仿佛被撕裂,四肢像灌了鉛。


    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突然,一道光刺進眼球,他的眼皮動了動,費力地睜開,視線模糊。


    耳邊傳來急促的唿喊。


    “秦將軍!你醒了!”


    他眨了眨眼,終於看清了麵前的臉。


    是小安。


    小安眼眶通紅,嗓子發啞,像是剛哭過。


    “你嚇死我了!”


    “你渾身是血,皮開肉綻,昏迷了三天三夜!”


    “而且還發燒,說胡話,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秦乾動了動,想坐起來,但渾身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扶著牆靠了迴去。


    低頭一看,身上纏滿了繃帶,血跡斑駁,像一層層破布裹在身上。


    小安急忙蹲下身,端起一隻破碗。


    碗邊缺了一塊,裂紋密布,碗底還有個洞,用布塞住,勉強能裝些東西。


    裏麵隻有少半碗粥,冷得結了一層薄膜,米粒稀稀拉拉地浮在水麵。


    小安舉著碗,眼神急切。


    “這是我跟別人好不容易搶到的,給你存下來了,快喝吧。”


    秦乾心裏一震,這牢裏的犯人都是餓著肚子的,能有口飯吃已是奢望。


    小安一個孩子,能搶到這碗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秦乾接過碗,喝了一口,粥涼得刺喉,米粒硬得像沙子。


    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喝下去,直到碗底見光。


    然後放下碗,靠著牆,低聲說道:


    “想不到,到頭來,對我最好的人,是你。”


    小安愣了一下,急忙擺手。


    “我沒做什麽……”


    秦乾沒再說話,目光落在地上的裂縫上,腦海裏卻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臉。


    女帝,父母,未婚妻,妹妹,下屬。


    曾經那麽信任的人,如今全都背叛了他。


    他低聲笑了笑,聲音嘶啞。


    “這就是眾叛親離的滋味吧。”


    小安聽到這話,眼神一慌,急忙問:


    “秦將軍,你怎麽了?”


    秦乾沒有看他,聲音裏透著一股壓抑的憤恨。


    “我到底做了什麽,才淪落到這個地步?”


    “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如今不如死了。”


    小安的手一抖,破碗差點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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