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拖著沉重如鉛的雙腿,緩緩踏出那座浸滿哀傷的山洞。破曉時分的風,仿若淬了毒的冰針,直直往骨髓裏鑽,可再砭人肌骨的寒冷,相較於她心底那蝕骨的悲痛,也顯得微不足道。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葉玄留下的劍,劍身泛著幽冷質樸的光,在這劫後餘生、萬物凋敝的世界裏,宛如她僅存的精神支柱。


    往昔的小村早已化作一片荒蕪的修羅場,那些錯落有致的茅屋、和善可親的鄰裏,統統被天災的巨擘無情碾碎,徒留殘垣斷壁與刺鼻的血腥氣息。青兒在廢墟間蹣跚而行,每一步落下,往昔的溫暖片段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節慶時鄰裏遞來的香甜糕點、夏夜大家圍坐聽老人講古的歡聲笑語…… 可如今,四下唯有死寂,偶爾瞧見半掩於土石之下的熟悉舊物,都似一把利刃,狠狠剮蹭著她的心。


    村口,三條蜿蜒的道路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一條通往繁華喧囂的城鎮,隱隱有車馬喧囂傳來;一條隱沒於神秘莫測的深山老林,透著未知的幽深;還有一條順著潺潺溪流,消逝在朦朧的遠方。青兒自幼未出過村子,對外界的認知,不過是行商歇腳時口中的隻鱗片爪,然而,留在此地唯有死路一條,她必須做出抉擇。


    咬了咬牙,青兒朝著城鎮的方向艱難邁步。沿途滿目瘡痍,洪水肆虐過的田地千溝萬壑,仿若大地猙獰的創口;東倒西歪的樹木有的還在悶燃,刺鼻黑煙嫋嫋升騰,熏得人眼睛酸澀。行至半途,路邊傳來微弱的呻吟,青兒循聲望去,隻見一位受傷的老嫗躺在草叢裏,氣息奄奄。她心下不忍,遲疑片刻後,還是湊近蹲下,掏出僅有的幹糧,掰碎了喂到老嫗嘴邊,又撕下自己衣衫的一角,手法生疏卻格外認真地幫老嫗包紮傷口。


    “閨女,你這是要奔哪兒去呀?” 老嫗緩過勁來,聲音孱弱地問道。青兒眼眶泛紅,澀聲道:“阿婆,我想去城鎮,興許還能尋條活路,您知道離那兒還有多遠嗎?” 老嫗長歎了口氣,滿是褶子的臉上寫滿憂慮:“遠著呢,這一路啊,亂得很,到處是流離失所的流民,還有作惡多端的土匪,你一個小姑娘家,太危險咯。” 青兒眼神愈發堅定:“阿婆,我不怕,留在這兒也是個死,我想去碰碰運氣。” 老嫗上下打量著她,目光落在那把劍上:“你帶著劍,會些拳腳功夫?” 青兒搖了搖頭:“不會,這是我哥留給我的,如今就剩它陪著我了。”


    老嫗沉默良久,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顫抖著手從懷裏摸出一塊溫潤玉佩遞給青兒:“拿著,我本是鎮上富戶李家的廚娘,你拿著這玉佩去鎮東找李老爺,就說陳婆子多謝他昔日恩情,求他收留你一陣,總好過你在外頭漂泊流浪。” 青兒又驚又喜,忙不迭接過玉佩,“撲通” 一聲給老嫗重重磕了個頭:“阿婆,您的大恩大德,我青兒記下了,日後若有出頭之日,定當湧泉相報!”


    與老嫗別過,青兒腳步匆匆,沿途時刻警惕著。偶爾有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射來,觸及她手中緊握的劍,又都訕訕縮了迴去。如此風餐露宿數日,城鎮那高聳的城牆終於在視野中漸漸清晰。隻是,即便城牆巍峨,也難掩災後的衰敗與蕭瑟,城門處,守兵們懶懶散散地檢查著進城之人。


    青兒懷揣著玉佩,心懷忐忑又滿是期待地走向城門。守城的小頭目伸手一攔:“小姑娘,進城幹啥?” 青兒小心翼翼地掏出玉佩:“軍爺,我來找鎮東的李老爺,是陳婆子讓我來的。” 小頭目一聽 “李老爺” 三字,神色微變,當即揮了揮手放行。


    進了城,青兒一路打聽,七拐八拐,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尋到李老爺的府邸。她抬手叩響門環,許久才有個小廝來開門。青兒趕忙說明來意,小廝進去通報一番後,引著她來到偏廳等候。不多時,一位身形富態的中年男人踱步而來,看到玉佩,眉頭微微皺起:“陳婆子她……” 青兒忙將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講了出來,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李老爺聽完,喟然長歎:“罷了,你便先留下吧,去廚房幫忙做事。”


    青兒感恩戴德,就此在李府安下身來。廚房裏的活計又苦又累,劈柴、燒水、洗菜、做飯,從晨曦微露忙到月上梢頭,可青兒毫無怨言,手腳麻利又勤快,沒多久就贏得了大廚的誇讚。閑暇之時,她總會悄悄躲進柴房,輕輕摩挲著那把劍,腦海中浮現哥哥的音容笑貌,暗暗發誓定要變強。


    一日,李府熱鬧非凡,原來是城裏赫赫有名的修仙門派派了幾位執事前來,要從李府年輕仆人裏挑選有靈根的苗子。一眾年輕仆人被集中到前院,青兒也位列其中。執事們擺開架勢,取出一顆靈晶依次測試眾人。輪到青兒時,她緊張得手心冒汗,緩緩把手放上靈晶,刹那間,靈晶泛起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光芒,雖不算奪目,卻足以證明她擁有修仙的資質。


    執事們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幾分感興趣的神色。其中一位執事開口道:“小姑娘,你可願入我修仙門派?” 青兒瞬間瞪大雙眼,她雖對修仙僅有模糊概念,卻本能地意識到這是改變命運的絕佳契機,當下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 周圍的仆人紛紛投來羨慕又嫉妒的目光。李老爺見狀,也來勸道:“青兒,入了修仙門派,往後可就難再迴這塵世了,你再思量思量。” 青兒卻心意已決,語氣堅決:“老爺,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想再被這世間災禍肆意欺淩,我要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於是,青兒告別李府,跟著執事踏上那神秘莫測的修仙之路。門派隱匿於深山之中,沿途雲霧繚繞,靈鳥婉轉啼鳴,仿若仙境。初入山門,望著那氣勢恢宏的殿宇、身姿飄逸來去自如的弟子,青兒滿心憧憬,卻渾然不知,這條修仙之途荊棘密布,遠超她的想象。


    剛入門派,並非即刻就能開啟修煉之旅,新入門的弟子需先從雜役幹起,挑水、砍柴、打掃庭院,美其名曰磨練心性。青兒被分配到靈穀挑水,每日往返數十趟,沉重的水桶壓得她肩膀淤青,雙腳磨出密密麻麻的血泡。


    不少同期入門的弟子整日怨聲載道,青兒卻一聲不吭,每到夜晚,等眾人沉沉睡去,她便躡手躡腳來到院子裏,借著清冷月光,依照心底那份朦朧的執著,揮起手中之劍,每一次揮動,都似在斬斷過往的柔弱與無助,朝著那未知卻滿是希望的未來,奮力劈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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