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眸光落在他纖細的脖頸間,語氣輕佻。


    紀阮感受到那毒蛇般寸寸劃過的視線,忍不住皺了皺眉。


    “顧小少爺,我隻是個小醫生而已,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他目光凜冽了幾分。


    忍耐也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撐在紅木書桌邊緣的手抬起,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推開了眼前滿臉輕佻戲謔的男人。


    “今日之事,我全當沒發生過。”


    “顧小少爺,日後還請自重。”


    說完。


    紀阮抬手整理了下微微發皺的襯衫,滿目戒備地繞過他的身軀,朝門口走去。


    幾乎毫不猶豫,快步離開。


    像是遇到什麽洪水猛獸般,逃也似的背影有些慌亂狼狽。


    “吱呀。”


    門敞開。


    外麵的光透過院子裏的樹葉縫隙順著門檻爬了進來。


    斑駁的光影逡巡在顧年漸漸冷淡的眉眼間。


    顧年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望著眼前漸漸消失的那道身影。


    男人眼眸間的輕佻蕩然無存,轉眼間,神色間漸漸浮現出淡淡的冷漠。


    他摩挲了幾下指尖。


    剛剛不過是他的試探。


    前些日子,這個傻鬼就開始忙不迭地荔城梨園跑,還施下簡陋的咒法將他關在了那宅子裏。


    真傻。


    那樣拙劣的咒術怎麽可能困得住他?


    慕瑾年勾唇。


    老元帥病重的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紀阮的心思不用猜都能想到。


    太拙劣了。


    慕瑾年眸色暗了暗,垂下眼。


    指尖似乎還殘留他細腰的溫度,讓他的煩躁微微消散。


    後來更是聽聞,他在打聽顧家那兩個少爺的事。


    慕瑾年心中沒由來的不悅。


    他想,大概是因為怕那個傻鬼,接觸太多肮髒陽氣後暴露了身份,會出爾反爾。


    畢竟他說過,要將印信給自己。


    所以。


    他隻是怕這傻鬼,死在了別人手上。


    慕瑾年這樣想著。


    心底那些淡淡的煩躁才淡了點。


    可車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看到紀阮眉眼含笑,故作溫柔內斂的模樣,隻覺得礙眼。


    尤其在看著他毫無防備地跟著他,進到這間屋子時。


    他忍不住暗自輕嘲。


    這樣毫無防備心。


    恐怕連半天都活不過去。


    還妄想報仇。


    可就算紀阮傻到沒邊兒。


    他的命,也隻能是他的。


    ......


    梔子花淡淡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大帥府院落。


    紀阮提著醫藥箱到老元帥臥室時,狹長的走廊間盡是吵吵嚷嚷的嬉笑打鬧聲,時不時還有咿咿呀呀的曲兒悠揚流淌。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元帥府的老主人都病成了這樣,這府中的人竟然還有心情玩鬧。


    還偏偏就在老元帥臥房附近。


    半分沒有收斂的意思。


    而帶著他的老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邊開門,邊小聲不好意思地跟紀阮解釋著。


    “紀醫生別見怪,顧府一直都是這樣的。”


    “那是府上二少爺,年紀尚小,有些不懂事,就喜歡和下人們打鬧,還喜歡聽曲兒,您別介意,請隨我來。”


    一直到了內屋裏。


    老管家的聲音才漸漸隱了下去。


    撩開簾子的刹那。


    入眼間,便是一個穿著軍綠色製服的高大男人,正坐在交椅上。


    眉眼淩厲,麵容嚴肅。


    這應該就是顧府大少爺。


    也是如今荔城督軍顧聞聲。


    而他對麵的床榻上躺著的,正是奄奄一息的老元帥。


    紀阮身上的黑色風衣,來之前也已經換成了白大褂。


    鏡片後小心翼翼的眸光朝椅子上的男人打量了一眼,就撤了迴來。


    空氣中流淌著安靜肅穆的氛圍。


    讓紀阮也不自覺地有些緊張。


    “大少,這是紀醫生。”


    老管家說完,片刻後,就唯唯諾諾離開了屋子。


    偌大的房間內。


    安靜的仿佛隻有唿吸聲。


    紀阮禮貌朝他頷首示意,才提著醫藥箱坐在了床邊。


    老元帥閉著眼,滿臉蒼白冒著虛汗。


    而此刻。


    對麵的男人也望了過來。


    他那鷹隼般的目光存在感極強,根本忽略不掉。


    “紀醫生是哪裏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紀醫生?”


    顧聞聲冷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明明是普通的詢問,卻像是在試探的審訊般,莫名地給人一種強勢的壓迫感。


    荔城人人都說。


    這個顧督軍,比老元帥的手腕還要狠厲。


    現在的確能看的出來。


    紀阮輕抿著唇,指尖微微扶了扶鏡框,聲音清潤,故作鎮定。


    “鄙人就是荔城的,隻不過很小就出國了,才剛迴來不久,小門小戶的,顧督軍不認識也很正常。”


    他自然流暢地邊說著,邊打開了醫藥箱。


    這些診斷器什麽的全是西洋玩意兒。


    算得上非常專業。


    紀阮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男人的目光正在凝視著他手中的東西,還有他臉上每一絲的神情變化,仿佛在捕捉什麽。


    隔了半晌。


    緊張的氛圍還在對峙蔓延著。


    那男人才輕笑了聲,


    “紀醫生人生地不熟的,等晚些時候,我帶你出去走走吧,這元帥府說小也不小,免得到時候認錯了路。”


    紀阮收起了診聽器。


    銀質的鏈子在耳畔晃動著,襯得他肌膚泛著冷白的光。


    “督軍言重了,我看完診就迴去了。”


    “元帥他心緒不穩,脈搏有些異常,似是有中毒的跡象,我先開幾副藥試試吧,要是有什麽問題,到時候督軍大人再派人去尋我便是。”


    紀阮沒有答應下來。


    他暫時還不想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和這人扯上關係。


    不然隻會更麻煩。


    紀阮拿著鋼筆在診斷單上比劃了幾下。


    才淺笑著,提起醫藥箱準備離開。


    半長的珍珠簾子剛擦過肩膀,紀阮纖細的手腕,就被一雙大掌給抓住了。


    他迴眸,眼神中盡是不解。


    顧聞聲那張冰冷陰翳的臉,卻露出幾分不達眼底的笑意。


    有些冷。


    “紀醫生還是先留下來吧。”


    “畢竟父親的病還要你多照看著。”


    “走吧,我帶你去安置。”


    幾乎沒給他拒絕的餘地。


    字字句句間是恰到好處的禮貌,卻讓紀阮感受到了無聲的威脅與危機感。


    似乎隻要他敢再拒絕。


    就會被暗中滅口一樣,讓他心底頓時危機四起。


    紀阮薄唇邊的淺笑快要掛不住。


    被顧聞聲拉著出去。


    此刻。


    卻恰好與門口走來的顧年撞了個正著。


    那個小少爺已經換上了竹青色長衫,看上去依舊一副溫溫柔柔的孱弱模樣,跟在車上初見時一樣。


    如果剛剛沒在那屋子裏被他調戲了一番,估計紀阮真的會將他當成個溫柔病弱的善良小少爺。


    才對視不過一眼。


    紀阮就感到脊背陣陣發涼。


    “大哥,要帶著紀醫生去哪裏?”


    隻見對麵少年眉眼彎彎的視線,一瞬不瞬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之間。


    眸底的光還是忍不住沉了沉。


    暗自冷笑。


    怪不得剛剛拒絕了他。


    原來是有了新的目標啊。


    ......


    明明是笑著的。


    可紀阮感到一股莫名的寒冷。


    讓他下意識掙脫開了顧聞聲的大掌。


    “我的私事,沒有跟你匯報的必要,天這麽涼,你身體不好就老老實實在自己院子裏待著。”


    顧聞聲說完。


    語氣間半是不耐煩,半是淡漠的關心。


    紀阮什麽都沒說。


    他不想搭理這個虛偽的黑蓮花。


    跟在顧聞聲後麵和他擦肩而過。


    卻在這時,猛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順著他的肌膚滲入到四肢百骸間。


    這熟悉的感覺。


    不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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