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謝春來的眼前,又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看著橢圓形會議桌對麵的牆上,鮮紅的國旗和黨旗,謝春來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他強迫自己振作起精神,低頭看向發言稿,準備開始主持今天這場比較重要的會議。


    就在這時,他的聯絡員小向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小聲地對他說:“嶽湘縣長在大院門口等您!”


    小向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謝春來聽得到。但在謝春來聽來,卻不亞於平地驚雷,讓他一陣心驚肉跳!


    難道說,嶽湘這麽快就扛不住這一波衝擊嗎?


    由不得謝春來這麽想,自打他認識嶽湘以來,嶽湘親自來找他的,隻有十年前火場救火那一次。


    “不好意思!臨時有事,這個會隻好往後挪一挪了。”謝春來一邊說著抱歉,一邊起身向門口走去。


    會議室裏的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從對方的眼神裏得到有用的信息。


    謝春來出了會議室,轉身下樓,快步大院門口走去。


    嶽湘坐在車上,表情晦暗,眼神飄忽,一副心思不定的樣子。


    謝春來來到他的車旁,輕輕地敲了敲了車窗玻璃,才把他驚醒。


    嶽湘對司機吩咐道:“老張,我先下車,你慢慢溜幾圈再迴來接我!”說完,他打開車門,帶著有些僵硬的微笑,下了車。


    盡管嶽湘身上的行政夾克還是筆挺,盡管他的發型還是那麽規整,盡管他的微笑還是那麽的傲氣,可謝春來就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頹唐之氣。


    這讓謝春來的感覺更加不好。


    “春來啊,陪我走走吧!”嶽湘極其罕見地伸手拍了拍謝春來的肩膀,語帶深情地感慨著,“我們認識十六年了,從來沒有真心談過一次話。”


    嶽湘這種從沒有出現過的姿態,讓謝春來的感覺更加不好了。


    “嶽湘縣長您這就是批評我了!”謝春來謙卑地笑著,“我的思想在您麵前一直是赤裸裸的,沒有任何掩飾和偽裝的。”


    嶽湘的手從謝春來的肩膀上收了迴來,他抬起頭,斜視著湛藍的天空,悠悠開口道:“老謝啊,你比我大三歲,你比我聰明三倍,你的算計是我的三十倍。


    在我心中,你一直是絕頂的聰明人!


    關元岷和你比,他差遠了。


    如果你有一個和我一樣哥哥,你現在起碼也是一縣書記。


    你的命不好!”


    謝春來看著反常的嶽湘,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說什麽。但,心頭的那股不祥之兆,越來越沉重了。


    “嶽湘縣長,您太謙虛了!”


    嶽湘擺了擺手,“陪我走一走吧!我們倆個是狼狽為奸也好,還是相互利用也好,都一起走過了十個年頭!


    十年啊!有過多少風風雨雨!


    走吧,讓我看一看,我們一起建設了一輩子的眉山縣。”


    到了這個時候,謝春來也已經反應過來,嶽湘這是要離開眉山縣嗎?


    “嶽湘縣長,您這是?要調離眉山嗎?”謝春來跟著嶽湘的步伐,輕聲問道,“這麽突然的,要調去哪裏?”


    嶽湘搖了搖頭,苦笑道:“春來兄,眼下這一劫兄弟我怕是躲不過去咯!


    昨天晚上,省政法委和譚市長一起找我談話,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說不管是王帥龍,還是候勇貴,兩邊的說法都對我不利。


    我怕是,很難洗脫組織煽動人群上訪的嫌疑了。”


    謝春來聽到這裏心神一慌,腳下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不至於吧!嶽湘縣長,您是不是有什麽其他把柄被他們倆抓住了?


    不然的話,省政法委的調查組也好,言禮市長,都是自己人啊!


    僅僅一個組織煽動的錯誤,還不至於讓您這麽悲觀吧!”


    說到這裏,謝春來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有人在附近,這才壓低嗓門道,“他們是自己人,幫你遮一點瞞一點,再打個馬虎眼,多大的事情不能消化?!”


    嶽湘的聲音裏頭帶著心酸和無奈,近乎歎息一般說道:“唉!自己人也是人,也怕承擔風險。


    他劉連山的兄弟是省委書記,我的哥哥隻是個小處長,這就是我必須被公事公辦的原因。”


    說實話,嶽湘為什麽要搞出來煽動老百姓上訪的,謝春來是死活都想不通。


    他這麽幹,好處不大,隱患不少,犯不上啊!


    現在,嶽湘突然被省政法委的調查組公事公辦,這個衝擊對謝春來實在有些大。


    不管怎麽說,這十年下來和嶽湘的交道打下來,謝春來對嶽湘這個人還是比較了解的。


    王帥龍和候勇貴這兩人手上,肯定都捏著嶽湘的把柄呢。


    這一點,就像他謝春來手上也捏著嶽湘的把柄一樣。


    但反過來,難道嶽湘的手裏就沒有捏著他們的把柄嗎?


    有!


    而且更多,更致命!


    這才是謝春來心驚膽戰的主要原因。


    一旦調查組和市紀委要公事公辦,嶽湘這裏要是守不住,那真是拔出蘿卜帶出泥,一抓一大片啊!


    嶽湘能守住秘密嗎?


    還是真像外麵流傳的,一旦人真的被抓進去,想說什麽,不說什麽,可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顯然,這是謝春來需要衡量的事情。


    “春來兄,兄弟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給你給我一顆定心丸。”嶽湘看著有些沉默的謝春來,幹脆打開窗戶說亮話,“就候勇貴、王帥龍手裏掌握的我那點事,最多最多也就是能把我拱下台。根本不足以讓我吃官司。


    關鍵是,調查組,特別是市紀委,肯定不可能就這麽算了,擴大調查範圍是一定的。


    我當了這麽多年的縣領導,市紀委那裏肯定有我的黑材料。所以,現在你要給我吃一顆定心丸。


    你我之間的陳年往事,到此為止,你能做到嗎?”


    謝春來站在一株萬年青樹下,看著神情頹唐的嶽湘,點頭說道:“當然,必須做到!


    我就說白了吧,捏在我手上的那點東西,隻是為了在你這裏求個平安的;跟你捏著我的把柄比起來,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不如。


    所以,哪怕是為了我自己好,我也不可能對調查組透漏什麽。


    麵對調查組,不管是省政法委的,還是市紀委的,我都隻會裝傻充愣,幫你遮掩。


    不管是從我今後的工作處境上講,還是我自身的政治前途上講,我都隻盼著你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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