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中考結束後,總想著應該幹點什麽,才能對得起這沒有暑假作業的兩個月,我想起了我的素描本和彩鉛,有什麽就仿著畫什麽吧,畫本子上的阿狸,筆盒上的黑白相間的貓,裝滿糖果的糖盒,動漫人物,馬等等。是的,我喜歡畫畫,是我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喜歡的喜歡。


    好像學校裏最受歡迎的課該是體育課,因為每次上體育課,也就前十分鍾做下熱身運動之類的,剩下的時間大多是自由活動的,自由玩耍時間,大概沒有孩子不喜歡吧,我也喜歡,能打乒乓球的體育課我是喜歡的,打不了球,這體育課便也覺得沒意思了。所以說,相比於體育課,我更喜歡語文課和美術課,就像我的同學的理想是長大後做科學家、宇航員、白衣天使,而我就隻想繼承老師的衣缽,想成為一名語文老師,這樣就便能繼續與我愛的語文一路同行。但是對於畫畫,大概是我還太小,從未思考過畫畫能幹什麽,也不知道她能做什麽,我隻是單純的喜歡畫,很享受在畫畫過程中的那份寧靜,那份忘我,是除了讀書外同樣也能讓我沉浸其中的一件事,這種感覺很奇妙,總之,我很喜歡。


    這份喜歡始於小學,小學裏課表裏除了語數外,其它副課都有排,一個星期一兩節的樣子,但事實上不是排什麽課,就能上什麽課,大多上的還是語數外,尤其是到了五六年級,副課基本沒有了。想來初次接觸美術,便是小學了,美術老師是學校裏比較有話語權的老者(但感覺同語數外競爭的時候他就沒有話語權了),他個子不高,非常瘦,用方言講著美術書上那些藝術品的背景知識(那個時候農村小學都是用方言上課的,親切易懂)。講課占用的課程時間並不長,剩餘時間便是我們畫畫的時間,小學的美術書上的圖畫大多也是以前小朋友的優秀作品,我們就是照著模仿著畫,即使是這樣,我也能每一次都沉浸其中,後來迴過頭來想想,我覺得我在畫畫的過程中,投入精神得比看書還要深。每次我拿起畫筆,我的腦子裏隻有手上的筆和麵前的圖畫紙,這時,它們已經不僅僅是畫筆和畫紙了,我已經徹底和他們融為一體了,在畫畫的過程中,我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周邊,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每次最期待的是美術課的開頭,因為會發上節課的繪畫作業,看見自己畫紙上打的評分“甲”,我能高興一整天。美術課的過程便是享受的過程,美術課的結尾便是依依不舍,得花好長時間才能把狀態調整到接下來的課程中。


    在小學期間為數不多的美術課中,我做了一件超後悔的事,我的美術作業唯一一次打“乙”:那節美術課我看著上節課沒有畫完的畫,我非要把它補畫完,便沒有時間畫這節課的內容了,我怕老師說我,怕破壞在老師心裏優秀學生的影子,便學著其他同學,把圖畫紙放在在美術書的圖片上,按著印出來的影子畫,正好那天的課是畫馬,輪廓三兩下便畫好了,我就這樣把這份“作業”交了上去。老師不愧是老師,下節課拿到圖畫本後,我整個人都石化了,懊悔不已,在那個紅色的“乙”旁邊還有一行字:請自己完成作業。唯一的一次投機取巧,一下就被老師識破,就感覺我在老師心裏好學生的形象似乎崩塌了,羞愧極了。


    我從未係統的學過畫畫,農村的孩子,哪懂什麽培訓班、興趣班。我更不知道畫畫能幹什麽,該怎麽去畫,我隻知道我喜歡,如癡如醉的喜歡,我的畫畫材料並不多,但是也是我能力範圍內爭取著、努力著去得到的。我有彩筆、水粉、蠟筆、鉛筆、彩鉛、素描紙。素描紙,這就看起來比小學的圖畫紙高級些,這是初中美術課的內容,初中美術老師是個二十六七歲的美女姐姐,也是方優的姐姐(若幹年後,在迴想起來,有點主持人朱丹的影子,但初中時我不追星),她的課都是自己畫一幅素描,然後我們來臨摹,大多都是花,絕不是我誇,我每一張素描作業都是“甲”,我自己也認為我的臨摹和老師的話最起碼有八分像,老師也誇我畫得好,有天分,我在語數外課上沒有很高的造詣,但在美術上得到老師的表揚,我是發自內心的高興。而就在這時,我交到一個朋友,一個美術造詣比我高、文化成績年級第一且長得也蠻不錯的小姐姐。她也是從小喜歡畫畫,但她畫得比我多,她還自己去了解,去學習過,說實在的,有點羨慕她,是在文化課上,也是在美術上。她就是張鑫宇,和我一起騎車迴家的小夥伴。在初一下學期的時候,美術課便越來越少了,我便常常看見她拿著一本漫畫書,在課間畫漫畫人物,她很喜歡看漫畫,每期都買。時間久了,我看得也癢癢,跑去買了盒彩鉛,買了本素描本,這樣畫出來的畫直接成畫冊了,好保存,我還學著她將素描本的硬殼用透明膠帶粘上去,布滿,這樣這個本子就不會爛的太快。我找她借了本漫畫,也開始沉浸其中,並且讓她給我點指導。不足的是,初中時,對於學習的概念更深了些,開始有了明確的目標,要考高中、考個好大學,所以每次便是用課間時間畫,課間時間很少,每次畫兩筆就上課了,著實有有剛進入狀態又不得不抽出來的憋屈感。和張鑫宇聊她對畫畫的熱愛時,她很清楚她想要什麽,她說她想把畫畫作為一生的事業。那個時候的我,成績並不理想,父母天天跟我說得最多的就是要好好學習,上個大學,才能找個好工作,但卻沒人告訴我什麽才是好工作,沒人問過我以後想要做什麽,大概是習慣了,自己便也從未去考慮過,腦子裏隻有好好學習,考好分數,將來能上個好大學。所以,就算感慨於朋友對於未來清晰的認知,我也沒有做過多的想法,對於畫畫還隻是停留在淺顯的享受中,不明白我喜歡畫畫的意義在哪。


    更加遺憾的是,這份享受並沒有持續多久,學校裏的美術課沒有了,課程的繁重讓我的朋友也停止了畫畫,可能是覺得,課間時間太少了吧,因為大課間是全校都需要跑步的,為了體育中考作準備。張鑫宇是不畫畫了,但也開始沉迷於小說,課上課下都在看,看小說沒有畫畫那麽招搖,可以偷著看,但也被老師收走了不少,但絲毫不影響她年級第一的地位。可我不行,我隻能埋頭苦學,就是這個時候,爸爸趁我不注意把我的水粉,水粉筆以及我珍藏的那些被老師誇獎的素描都扔了,我傷心難過了好久,那些畫是我想留一輩子的,是不是拿出來看看,也是會有不同的心境,素描本爸爸大概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同我以前小學的課本放在一起。在爸爸準備扔我彩鉛的時候正好被我看見了,我求著爸爸把我的彩鉛留下來,我說我不畫,等我考完了,畢業了再畫,我就是想留著它。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彩鉛被留了下來,我覺得似乎心裏還是有些什麽撐著在。


    是什麽時候,心裏有了美術的種子呢,是初三的時候。初三,也是決定人生方向的一年,因為有很多成績並不理想的同學,他們大概率是要去中職的,還有就是農校,就麵臨的選專業,我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雖然我所在的班級是衝刺普高的(我那個有著關於美術遠大理想二店朋友毫不意外的在衝刺重點高中的班級),但我的成績並不是很理想,即使我不想放棄,我還期待著考上高中,但也不得不為落榜做準備,但更多的是期待上高中。媽媽希望我學中醫,媽媽的這個想法估計就是因為我說不想做護士,不想做外科醫生,因為我覺得護士太多了,而我做不來拿手術刀的活,太血腥了,除了這兩點其他的我沒有過多的想法,覺得中醫也行吧,反正大概率我也做主不了。可當我看見老師發給我們的專業手冊時,看見各式各樣的職業,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第一次對社會上的工作崗位有了初步的了解。在那些各個學校五花八門的招生手冊上“烹飪”二字吸引了我,我覺得學這個還蠻不錯的,當我進入更深的了解,發現這個專業對近視眼不太友好,拒絕近視眼。果然感興趣的都是讓人失望的,可就在這時,又有了新的消息,讓我有了新的希望。是老師帶來的消息,老師本來不想跟我們講的,但我們班有個同學上次調考考得比衝刺重點高中班的一半同學都高,所以有個知識競賽的考試可以參加,這個比賽成績好的才送去考,及格了中考可以加三十分,這可真是成績好的分數就越來越高,我們這些學渣同他們的分數是越拉越大。除了這個競賽外,還有特長生考試:美術、體育、音樂。這時,我青春期萌動喜歡的那個男生,也就是王誠問老師關於美術特長生的要求,結果就是還是與成績掛鉤,成績加分,隻能用在考重點高中上,考普高加不了分,但體育可以,老師鼓勵他去試一試,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我很好奇,我從未看見過他對美術有啥執念,甚至都沒表現出他有多喜歡,初一時候的那些素描他還是映著老師的畫畫的呢。我問他是對美術感興趣嗎。他的迴答在讓我對他有了新的認識,除了更加的欣賞外,便是我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他說他本身就對畫畫感興趣,以後想從事設計行業,就比如室內設計。


    “室內設計”我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陷入了沉思。似乎每個人都對未來有自己的規劃,那麽清晰的認知,顯得我很無知,我明明也很喜歡美術,明明喜歡看室內設計的真人節目,每次看見那些設計師根據業主的期望設計出令業主滿意的房子時,我也很歡喜,也替他們開心,心裏會莫名的覺得很甜,生出幸福的感覺。從未去思考過,我的心裏、眼裏其實都充斥著對他們的仰慕之情,他們的優秀讓我很羨慕。是啊,我為什麽就不能向他們學習呢,成為同他們一樣優秀的。這是我第一次思考在未來,思考我的人生會是什麽樣的,不同於小學時,我對語文的喜歡,便想當語文老師,這隻是對語文純粹的喜歡,沒有思考喜歡的具象化。但我想設計出業主滿意的房子,看著臉上幸福的表情,我也會有滿滿的成就感,這或許就是喜歡的具象化吧。可這顆我親自埋下的種子,還沒開始生根發芽,我就親手把它挖了出來,成了我一生最後悔的事。我所讀的高中,上岸率是靠藝術生,我選擇的不是美術,而是傳媒,而傳媒要求的文化分數比美術高了將近一百分,最終的結果便是西瓜芝麻都丟了。我身體裏一直壓抑的另一個我大概就是這時候控製不住了,在往後的日子裏,她便會時不時的不受控製冒出來,我便成為了一名精神病患者,沒有人知道我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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