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郝夫人的房間門口,推開門的瞬間,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鼻而來。


    隻見郝夫人正蜷縮在床角,頭發淩亂不堪,眼神空洞無神,嘴裏還念念有詞,整個人看上去瘋瘋癲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端莊模樣。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酸楚。


    曾經那個溫柔賢淑、儀態萬千的郝夫人如今竟變成了這般模樣,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我緩緩地走到床邊坐下,輕輕地伸出手握住郝夫人瘦骨嶙峋的手腕,準備為她把脈診斷病情。


    就在這時,郝夫人那雙戴著翡翠鐲子的手,趁著郝弦音正全神貫注地與小翠交談,詢問著關於郝夫人近幾日身體狀況的時候,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張折疊得極為小巧的紙片塞入了我的手掌之中。


    那紙片薄如蟬翼,仿佛承載著千鈞之重。


    此時的我心中一緊,但麵上卻不動聲色,趁著郝弦音的注意力完全被分散之際,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條不著痕跡地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袖口裏。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待我仔細地為郝夫人把完脈之後,緩緩站起身來,麵色凝重地對著郝弦音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夫人的脈象實在是有些雜亂無章,在下才疏學淺,對此也是束手無策啊。”


    說罷,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郝弦音聽聞此言,秀眉微蹙,麵露擔憂之色。


    我又連忙接著說道:


    “我迴去之後定會與外公再好好商議一番,看看能否想出什麽更好的法子來醫治郝夫人的病症。”


    我略作沉吟,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藥方,遞到郝弦音麵前,說道:


    “這是我外公前幾天新開出的方子,或許可以一試。不過具體療效如何,還需用過之後方能知曉。”


    郝弦音滿臉感激地接過藥方,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嘴裏不住地道謝:


    “替我多謝雲爺爺!若此方能有效,定當重重酬謝。”


    看著郝弦音那副真誠的模樣,我微笑著擺了擺手,婉言拒絕道:


    “客氣了,治病救人本就是醫者分內之事,談何酬謝。”


    郝弦音隨後熱情地挽留我道:


    “芣苢,眼看已至正午時分,不如就留在府上用飯吧,權當是為你壓壓驚。”


    我趕忙笑著推辭道:


    “不了不了,你的美意心領了。隻是家中還有外公一人獨自等候,我著實放心不下,日後隻想多多陪伴於他老人家身旁盡孝。”


    郝弦音聞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緩聲道:


    “是啊,你看你外公外婆對你那般疼愛有加,隻可惜當年我未能留住你外婆的性命……”


    說到此處,聲音不禁低沉下去,流露出一絲惋惜之意。


    我滿懷感激之情,誠摯地道謝:


    “弦音啊,真的太感謝你了!在我出事的這段日子裏,多虧有你幫忙照顧外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郝弦音微微一笑,嬌嗔地說道:


    “哎呀,跟我還這麽客氣幹嘛呀!咱們之間還用得著說這些嗎?”


    “不過呢,如果你真心想要謝謝我的話,那今晚就到我家裏來吧,咱們可是好久都沒像以前那樣一起聊天看星星啦!”


    她的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期待的光芒。


    看著我麵露難色,似乎有些猶豫不決,郝弦音善解人意地接著說道:


    “放心吧,等晚上雲爺爺睡著以後,我會派專人去接你的,絕對不會耽誤你對外公盡孝的喲!”


    緊接著,她又輕輕拉住我的手,撒嬌似地搖晃著,繼續央求道:


    “好啦好啦,而且人家過完生辰要不了多久就要結婚了,以後可能就沒那麽多機會能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聚在一起了。”


    “所以嘛,我就是希望你能在這個時候多陪陪我啦!”


    望著她那楚楚可憐、滿含哀求之意的眼神,我的心頓時軟了下來,最終還是點頭應承道: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答應你好了。”


    辭別郝弦音之後,我的步伐不自覺地加快起來,仿佛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趕一般。


    一路上,郝府裏的氣氛異常壓抑,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惶恐不安的神情,似乎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就連那些平日裏趾高氣昂的仆人,此刻也是行色匆匆、噤若寒蟬。


    終於踏出了郝府的大門,我那顆懸著的心才稍稍落定一些。


    然而,一種莫名的緊張感仍然縈繞心頭。


    我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發現路上行人稀少,確定沒有旁人注意到自己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袖口中摸索著那張神秘的紙條。


    當指尖觸碰到紙條時,一股涼意瞬間傳遍全身。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將它抽了出來。


    展開紙條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令我倒吸一口涼氣——隻見紙條上的字跡竟然全都是鮮紅如血,仿佛剛剛從傷口中流淌而出一般。


    每個字都透露出無盡的恐懼和絕望,讓人毛骨悚然。


    “小心弦音,救救我兒!”


    八個大字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忙緊緊地攥住紙條,生怕被別人瞧見。


    此時此刻,我的心跳急速加快,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腦海中思緒萬千,猶如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


    郝夫人為何要冒險將如此重要的紙條偷偷塞給我呢?


    難道說她之前的瘋癲都是偽裝出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她所提到的兒子應該就是郝弦音的繼弟郝博名了。


    可是據我所知,郝博名不也一直身患重病臥床不起嗎?


    更讓我感到困惑不解的是,郝夫人明明清楚我與郝弦音之間深厚的友誼,卻還是選擇把這樣一張紙條交到我手中。


    她究竟想要傳達什麽樣的信息?


    又希望我如何去做呢?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一時之間竟讓我理不出半點頭緒來。


    正當我陷入沉思之際,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抬眼望去,隻見外公正彎著腰,手持掃帚,認真地清掃著院子裏厚厚的積雪。


    我見狀趕忙加快腳步走進屋子,將手中提著的藥箱輕輕放在一旁。


    然後轉身快步走向院子,邊跑邊喊道:


    “外公,您快別忙活啦,趕緊歇歇吧,這點活兒交給我就行!”


    話還未落音,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沒等外公反應過來就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掃帚。


    外公無奈地拍了拍手,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嗔怪道:


    “你呀,真是個急性子的臭丫頭!”


    我也顧不得迴應外公的調侃,自顧自地揮動起掃帚,賣力地清掃起積雪來。


    一邊掃著,我嘴裏還嘟囔著:


    “這場雪下得可真夠大的啊!瞧瞧這滿院子的積雪,都快堆成小山嘍。”


    外公聽後嗬嗬一笑,附和著說道:


    “可不是嘛,俗話說‘瑞雪兆豐年’,這麽大的雪,明年肯定又是一個豐收年咯!”


    就在這時,外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開口問道:


    “對了丫頭,郝夫人家那病到底咋樣啦?”


    聽到這個問題,我的動作頓了一頓,眉頭微微皺起,憂心忡忡地迴答道:


    “情況不太樂觀呢,外公。我給她把過脈,脈象跟您前幾天把過的一模一樣,雜亂無章,讓人摸不著頭腦,我也是束手無策啊!”


    外公聽完我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接著他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


    “孩子啊,有件事兒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明天我打算出村子一趟。”


    我聞言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掃帚,轉頭看向外公,驚訝地問道:


    “哦?怎麽又到您雲遊四海、訪親問友的時候啦?”


    “不過也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不錯的。如果能求得治療郝夫人的病方,就更好了!”


    “我同意您去!”


    外公聽到我的話之後,臉上露出了極為驚奇的神色,那一雙渾濁卻又不失神采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仿佛想要透過我的雙眼看到我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而此時的我,則在心裏暗自思忖著:


    其實我並不知道外公究竟要去哪裏,也不清楚他此番出行是為了何事。


    我唯一所想的,便是希望能夠讓外公開心一點。


    畢竟如今外婆已經離我們而去,家裏少了許多往日的歡樂與溫馨。


    或許此刻讓外公出去散散心、走動走動,他的心情能夠稍微好轉一些吧!


    然而,一想到外婆從此再也不能陪伴在我們身旁,我的心中便不禁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失落。


    這時,隻聽外公緩緩開口說道:


    “丫頭啊,你真是長大了!”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其中飽含著欣慰之情。


    我微微一笑,柔聲迴應道:


    “外公,您就放心地去吧!”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您出門在外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哦。”


    “等到來年槐花盛開的時節,我一定會親自前去迎接您歸來!”


    外公似乎心有所感,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孩子啊,我這一走,你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我多想陪著你,隻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請原諒我!”


    “但是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和挫折,你都一定要堅強勇敢地麵對,切不可輕易放棄。”


    “隻要你能咬緊牙關挺過這個寒冷漫長的冬天,待我迴來之時,定會給你帶迴一份無比珍貴的禮物!”


    聽到這裏,我按捺不住滿心的好奇,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拉住外公的手問道:


    “外公,到底是什麽樣的禮物呀?快告訴我嘛!”


    外公卻是賣起了關子,一臉神秘地笑了笑,然後輕聲說道:


    “傻丫頭,別著急,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曉啦!”


    說完,他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轉身朝著屋裏走去。


    望著外公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的心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既有對外公即將遠行的不舍,也有對那份未知禮物的期待,還有對未來生活的些許迷茫……


    午後時分,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屋內,我開始動手為外公收拾起行囊來。


    我仔細地將衣物疊放整齊,放進包袱裏,又把一些常用的藥品也裝進紙袋子,以防萬一。


    接著,我走進灶房,忙碌地做起了幹糧和小吃。


    希望這些食物能夠在外公漫長的旅途中給他帶來一絲溫暖和滿足。


    原本,我打算將郝夫人偷偷塞給我紙條的事情告知外公,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迴去。


    我實在不忍心讓年邁的外公再為我的事情操心擔憂,於是選擇了隱瞞。


    我深知,如果不是因為外婆的突發狀況,外公早在這場大雪降臨之前便踏上行程了。


    而如今,他之所以遲遲未動身,不僅僅是等待著我的歸來,更是出於對我的牽掛與關愛。


    當我終於迴到家中時,他那顆懸著的心才總算落了地。


    此時,外公正坐在桌前,專心致誌地整理著他那一堆珍貴的醫書。


    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一般,抬起頭看向我,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丫頭啊,這次我外出一事,切記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分,此事隻有咱們倆知曉便可。”


    “倘若有人詢問起來,你就說我到鄰村去義診了。”


    “要是遇到什麽棘手的難題,隻管去找村長幫忙,我已提前跟他打過招唿了,相信他定會全力相助於你的!”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應聲道:


    “外公,您盡管放心去吧!我一定會按照您所說的去做。”


    稍作停頓後,我又開口對外公說道:


    “對了,外公,郝弦音今晚邀請我去她家裏共進晚餐呢。”


    “不過,我想留下來多陪陪您,所以我決定還是不去了。”


    說完,我一臉期待地望著外公,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隻見外公輕輕地捋著那花白的胡須,緩緩地開口說道:


    “孩子啊,不,今晚你還是按照往常一樣去,但是切記,千萬不可對她提及我外出這件事兒。”


    “另外啊,郝弦音那丫頭可不像是表麵上看上去那般簡單,你日後與她相處的時候可要多多留意、謹慎一些呐!”


    聽到外公這番話,我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連忙追問道:


    “外公,您為何會這樣講呢?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端倪呀?”


    外公微微眯起眼睛,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神情,輕聲迴答道:


    “目前來說,也隻是我的一種猜測罷了。”


    “此次我外出,正是想要去查證一些事情。”


    “有些情況比較複雜,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跟你解釋清楚。”


    “所以啊,你平日裏自己得多留點心眼兒,凡事都多長幾個腦子,明白了嗎?”


    雖然對於外公所說的這些,我還不能完全理解,


    但看著他嚴肅認真的表情,我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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