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玨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將馬停在莊子百米外的田野,他幾乎花費所有力氣才將葉央抱下馬。


    將她護好後,下一刻,男人整個人悶聲倒地。


    “沈玨,沈玨!!”


    葉央見狀立即撲跪在他身旁,慌亂的拍了拍他的臉。


    沈玨皮膚是淡淡的麥色,不算特別白,但此時整個人麵無血色,蒼白無比,隻有嘴唇呈淡淡的青紫色。


    她又將目光移到沈玨肩膀的傷口上,早已結了痂,但那一圈痂皮是黑色凝固之後的血液。


    立即反應過來這是中了毒。


    葉央心中驚惶不已,驀地整個人手腳冰冷,像是被冰雪覆蓋一樣寒冷刺骨。


    肩膀受傷要不了沈玨的命,可宋南射出的那支箭上卻抹了毒。


    她一時失了魂,崩潰的趴在沈玨身上大哭起來,“都怪我,都怪我......”


    “唔......”


    男人突然囈了一聲,眉頭緊緊簇起,滿臉是猙獰的痛苦之色。


    葉央猛地抬頭,暗罵自己沒用,這時豈能慌神,說不定他還有救。


    她抬起衣袖擦幹眼淚,不能任由沈玨躺在這,目光轉向不遠處的莊子,門外還有把守的士兵,隻差一點點,或許就能救到沈玨。


    “沈玨,你別睡,我背你!”


    她恢複一點信心,猛地站起身,頃刻間小腹突如其來的絞痛讓她不由得弓起身子,又因為疼痛淚水不自覺流了下來。


    可她現下無法自顧,沈玨還等著她,隻能深深吸幾口氣,將那股疼痛暫時拋諸腦後。


    她扶起沈玨的一條胳膊,男人比她高大許多,扶他站起本就吃力,更何況還要拖著他走到百米外的莊子。


    葉央幹脆將他放下,不忍的看了他一眼,“沈玨,等我。”


    她使勁按住小腹,這樣會稍稍舒緩疼痛,拚著一股力氣往莊子跑去。


    明明一小段路,她卻感覺自己跑了許久,直至模模糊糊的視線中出現守門士兵,她指了指沈玨倒下的方位,著急的說,“快救將軍。”


    緊接著,眼前一黑癱倒了下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全身像被馬車碾過一般,四肢酸脹,特別是小腹那處是十分難受的墜脹感。


    “夫人,你醒來了。”


    “我.....”葉央看向晏青玉,她意識抽離了瞬間,又在下一刻迴攏。


    她慌忙的坐了起來,緊張的問道,“沈玨怎麽樣了。”


    “嘶......”她小腹又疼了起來。


    晏青玉放下手中的藥膏,忙過走去,將她按下,“夫人,快躺下,你有小產跡象。”


    葉央聽了她的話隻是擰著眉心,繼續問道,“青玉姐,沈玨到底如何。”


    晏青玉坐在床邊的杌子,歎了口氣。


    她整顆心提到嗓子眼,聲音急切,“青玉姐他到底如何,你快說呀。”


    晏青玉看向葉央,見小娘子雙眼是藏不住的憂心,覺得將軍也沒有白冒這趟險,至少夫人對將軍還有幾分情在。


    “夫人別著急,將軍胳膊傷不重,但是中毒太深,我雖有辦法治他,可.....”


    “可什麽可,你快說。”葉央真的要被她急死。


    “清這毒較為麻煩,若清醒過來還好說,日後隻需慢慢調理,醒不過來就頗為棘手。”


    葉央眼中的光芒漸漸暗了下去,眼睫顫了顫,“那....那醒來的機會有多大?”


    晏青玉想了想,“不好說,但我會盡全力救治將軍。”


    “夫人你也別太傷心,將軍平日裏體質好,說不定過幾日便會醒,這毒並還不算無藥可救,射箭那人應當是手下留情......”


    葉央聞言喉間一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真的手下留情了嗎?


    “你不問問你肚子孩子嗎?”晏青玉目光落在她小腹之上。


    葉央這時才想起自己腹中胎兒,“青玉姐,孩子能保住嗎?我騎了馬會不會有影響。”


    晏青玉語氣稍作輕鬆,“夫人,得虧您身子好,若換成身子羸弱的婦人,恐怕會將胎兒顛下來。”


    葉央臉頰微熱,身子好也算她一個長處。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可以,但是夫人您這兩日盡量少走動,以安胎為主,將軍那有我顧著,不會有事。”


    葉央點點頭,她隻是想去看看他,讓自己安心一些。


    “青玉姐放心,我不會待很久。”


    “隨我來吧。”


    晏青玉扶著葉央走到書房內,裏麵還有間臥房,沈玨正躺在床榻上。


    葉央緩緩走過去沿著床邊坐下。


    床上男人臉上不見一絲血氣,若不是那微弱的氣息,怕說是屍體也不為過,整個人奄奄一息。


    她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沈玨,就連平日鋒利的眉眼似被磨平,整個人顯得慘慘淡淡。


    葉央鼻頭一酸,眼淚潸然落下,喃喃道:“你真的會醒過來嗎?”


    “會的,夫人,將軍吉人天相。”晏青玉雙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寬慰似的捏了捏。


    ......


    宋府。


    “任大夫,他如何?”蘇氏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也不知顏真做了什麽,剛迴府便暈了過去。


    任大夫搖了搖頭,“大人應當是心有鬱結,怒急攻心,才會暈倒。”


    蘇氏立馬瞪向修竹,“待會在問你!”


    “大夫趕緊開藥。”


    任大夫:“大人屬於胃不和,則臥不安,心不靜,則思不專,心緒主胃,老夫並沒有適合他的良藥,胃的毛病需慢慢調理,可心病這快還需你們多上上心,我按照之前方子多添幾位藥即可,你們記得囑咐大人按時吃飯喝藥。”


    蘇氏重重歎了口氣,“真是造孽!”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任大夫走後,蘇氏隨手將空瓷杯砸在修竹腳下,臉色陰沉,“你說你主子到底是怎麽迴事!”


    “主子他.....”修竹根本不敢說,況且主子說過不準告訴夫人。


    “不準說假話!”


    “主子他....他太惦記少夫人才患上心病。”


    蘇氏又砸了一個空杯,“我說今日怎麽迴事!”


    修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垂下眸,緊了緊拳頭,“夫人,別為難小的。”


    “哈,你再說一遍。”蘇氏氣笑了。


    “夫人,還是等主子醒來.....”


    “是不是跟葉氏有關!”


    蘇氏對宋南這一陣的變化裝聾作啞,皆因怕影響母子感情,他放不下葉氏便隨著他去。


    對於派人尋找葉氏的事情,顏真將她瞞得極緊,她想著或許會有一日顏真能接受葉氏已經不在的事實。


    哪知事情非但沒有往她想的發展,他整個人越來越陰沉頹喪。


    不用說肯定與那女人有關。


    “你們昨日是不是見到葉氏了!”


    “娘,與她無關。”


    男人沙啞低沉的嗓音響起。


    修竹眼睛一亮,立馬靠過去,“主子你醒來了!”


    “修竹快吩咐丫鬟煎藥。”


    “是。”


    男人咳了幾聲,咳嗽聲輕微而壓抑,每一次似乎都在用力壓抑著來自身體深處的痛苦,讓人心生不忍。


    蘇氏趕緊倒了杯水,“先喝喝水。”


    雖然她心疼不已,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顏真,你究竟在做什麽,鳶兒那我先瞞著,但你能不能不要瞞著娘。”


    宋南緩緩起身,瞳漆黑如夜,似古井無波,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兒子不過是身子骨不好,與他人無憂。”


    蘇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又漲了上來,“你身子骨怎麽不好!我將你養的這樣好,若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真的要氣死我!”


    宋南垂下眼睫,凝著晃動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倒是說話,你這樣我明日叫鳶兒替你看一門親事!”


    男人眸光微動,忽而抬頭挑唇一笑,“娘,我會將她帶迴來。”


    不會再讓她逃掉。


    “你!!我不再也不管你!”蘇氏氣的甩袖而走。


    男人如玉無瑕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了複雜的神色,最終克製著歸於平靜,極致到詭譎的平靜。


    .......


    葉央在莊子養了幾日,晏青玉照顧到她胎兒穩定,囑咐她可以適當下床走動。


    她下床後第一件事便是守在沈玨身邊。


    沈玨這幾日也有了起色,但晏青玉說並不樂觀,隻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清醒的時候記憶是混亂的,譬如現在。


    男人緩緩睜開雙眼,迷蒙的雙眼在看清葉央那一刻,眼中蹦出細碎的光芒。


    “嫂嫂.....”


    葉央緊緊握住他的手,“沈玨,我在。”


    忽地,男人猛的抽迴手,眼神漸漸暗了下去,“嫂嫂,請自重。”


    葉央愣住,轉而看向晏青玉,“他最近都是這樣嗎?”


    晏青玉歎氣的點點頭,“將軍還算好的,沒有全部失去記憶,隻是反應不如以前靈敏,也許等毒清完後便會恢複所有記憶。”


    葉央溫柔的看向沈玨,“你知曉我們現在在哪裏嗎?”


    沈玨看了看周圍,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嫂嫂,我們這是在哪,不是白鹿縣嗎?”


    男人緊盯著他,眉宇間少了將領的肅殺之氣,像迴到當初那位俊美英姿的少年捕快。


    葉央故作鎮定說著,“不是白鹿縣,沈家移居到另外一個鎮上,爹娘晚些會迴來,你因公務受傷才醒來。”


    她隨便編了一段經曆,沈玨這段時期的記憶應當還克製著自己,將她視如長嫂,若現在將所有事情告訴沈玨,恐怕對他來說過於離奇


    “嫂嫂,這位姑娘為何在我房內。”


    “她是大夫。”


    男人目光落在葉央微敞的衣襟處,慌張的收迴視線,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多謝嫂嫂,這些日子勞煩你照顧。”


    “不用謝.....是我應該做的。”葉央僵硬的笑了笑。


    晏青玉不知何時退出了房間,室內一陣沉默。


    沈玨想下床,倏地猛地抱住腦袋,臉因疼痛而扭曲,“我頭好疼.....”


    葉央立即跑向門外。對著院子晏青玉背影大喊,“青玉姐姐,青玉姐姐,快來!”


    等她們再進入時,沈玨已經躺下,似乎又昏睡過去。


    晏青玉早已見怪不怪,探了探沈玨的脈搏,說:“夫人,將軍這幾日都是這樣,不用太緊張,前幾日將軍隻是醒來一會便昏迷,今日還與您多說了些話,情況慢慢好轉。”


    葉央聞言,心中鬆泛些許,方才真的把她嚇著,身上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汗。


    她順勢想了想,若沈玨真的忘記一切是否會更容易接受她與宋南成婚的事實,那時的他本就沒打算接受自己。


    或許她離去更加簡單。


    可一方麵她又不希望沈玨失憶,他好不容易拚來將軍之位,是他的榮耀和血汗。


    思來想去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麽樣,隻能順應天命。


    又過了幾日,沈玨清醒的時候越來越長,可記憶似乎還沒有進展。


    葉央不得不找許多借口,述說著黃氏和沈老漢為何還沒迴來,為何他們困在莊子不能外出,又為何門外有士兵把守。


    沈玨腦子雖被毒影響,反應不如往昔靈敏,但種種奇怪之處,還是讓他起了疑。


    葉央和晏玉青一合計,隻能在他藥裏加一些安睡的藥材,不影響餘毒的情況下,讓他多睡會。


    省的她天天要和沈玨演叔嫂的戲碼,他明明想靠近她,卻又不得不克製著自己,她看著都有些想笑。


    聯想到那日兩人逃困,男人馬車上的粗言穢語,從前的沈玨可真純情。


    “如果沈玨記憶一直未恢複該如何。”葉央和晏青玉在樹下納涼,閑聊著。


    晏青玉馬上說,“夫人放心,何副將對沈將軍忠心耿耿,自當會替將軍處理好一切,不讓人起疑。”


    葉央笑了笑,“青玉姐姐,我沒有試探你,我隻是擔心起我自己來,你說我該不該留下直到他恢複記憶。”


    “這......”晏青玉為難起來,將軍和夫人之間的事她也不好多嘴,隻說,“將軍現在是最關鍵時刻,我怕夫人一走,將軍身上的毒會逆行全身。”


    “可......”葉央蹙了蹙眉,有些事總要去解決。


    她腦中驀然蹦出和離兩個字,那日男人決絕的模樣,肯定恨透了她,他會不會因為這樣便會同意與自己和離。


    葉央下意識摸了摸肚子,肚子裏麵是他的孩子,如果他要孩子便留給他吧。


    突然之間,院門被打開,葉央一驚望了過去。


    來人是何褚,臉色卻不是很好,眼睛尋到葉央後,一個箭步直接衝到她麵前。


    “你慢些,小心嚇著夫人。”晏青玉走上前將他攔住。


    何褚從她身側繞過,顯然有重要的事情,直接說道:“夫人,宋大人將衛年押進大理寺,找了個莫須有的由頭,說沈將軍濫殺無辜,如今要為冤魂翻案。”


    接著男人一拳砸在樹上,衛年頂著將軍的臉,若隻是單被審問還好,就怕被發現,捅到太後那兒。


    “怎麽會這樣,那陛下呢,太後呢?”葉央坐不住了,立馬從石凳上起來。


    何褚譏笑了下,“我求過陛下,陛下不宜出麵,將此事交由皇後,暫無消息,太後那也有側麵打探,你也知曉宋大人一張嘴死的也能說成活的,太後為了掩蓋自己與將軍之間私情,便不願插手。”


    “他到底想做什麽。”晏青玉憤恨道。


    何褚淺睨了一眼葉央,意有所指說道:“夫人,您應當知曉宋大人是為了什麽。”


    葉央眼神空洞了一瞬,胸口似有千斤無形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整個人癱坐迴石凳上。


    她如何不知曉,他這樣做的目的逼她迴到他身邊。


    “夫人不一定是這樣.....”晏青玉瞪了何褚一眼,旋即擔心的望向葉央。


    葉央沉默了一陣,而後抬起頭堅定的看向何褚,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決定迴京城,不能讓衛年身份曝光,還請何副將送我迴去。”


    “嫂嫂你要迴哪,你什麽時候與宋大人有關係。”屋門前男人清淩的嗓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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