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安緩緩醒來,額頭一陣清涼,頭暈惡心的感覺減輕不少。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張陌生而蒼老的臉。


    他盡一切努力讓自己活下來,但失去意識之後,是否能活卻完全由不得自己。


    他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神誌清醒一些之後,再度睜開。


    “還是想吐嗎?”聲音低沉而有力。


    能聽到話,李季安確定自己還活著。


    “謝過前輩。”


    曹傑看他醒來,將他輕輕托起,半坐半臥。


    李季安環視一圈,看裝潢和家具,覺得這應該是個客棧。


    “哦,我們住在京都的一家客棧中。你似乎受了極重的傷,丹田中的元氣近乎枯竭;還中了劇毒,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李季安不認識曹傑,但對方的熱情反讓他生出一絲疑慮。因為他一眼就看出曹傑的修為不低,應該是清淨境上的大修行者。這樣的人,基本都開宗立派,極少在江湖中走動。


    “我叫曹傑,曹家龍嘯槍的家主。”


    曹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顯得頗為坦誠。


    李季安聽說過,反問道,“前輩是曹天瑞的父親?”


    “是。”


    李季安心想,難道是來追查沈梅莊的?


    “你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的兒子曹天瑞,被沈梅莊傷了命根。因為沈梅莊與欽天監有關聯,便直接來到京都。聽聞公子能白骨生肉,便到處打探你的下落。說來也巧,正好讓我碰上昏迷的你。”


    李季安並不完全相信他的話。但求醫,大概是真的。


    “前輩,我沒有讓人白骨生肉的本事。”


    “那吳颯行的斷臂,不是公子接上的嗎?”


    聽到這裏,李季安心中明白,此人對自己做過詳細的調查,接下來的對話,要務必小心。


    “不是。”李季安搖頭道,“是我大師兄王道林接上的。”


    曹傑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鷙。


    他拿不準是周翼宇在坑他,還是李季安在撒謊。在曹家大院,就連狡詐如曹天瑞,在他麵前一句謊話都沒有。他不在意家中的人做了什麽,但如果撒謊,性質就變了。照他的原話說,你睡了我老婆,算你本事大,我不管;但你睡了之後又說沒睡,就屬於把我頭蠢豬,那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他對待欺瞞之人,堪稱酷烈。若是親人,廢掉修為,逐出家門;若是仆役,直接打死。


    一股強烈的不滿和憤恨直衝曹傑頭頂。


    孫卓偉笑道,“李公子,你身上的餘毒未盡,不如隨我們南下,一路可享美景,又可以慢慢拔毒,如何?”


    李季安搖了搖頭,“多謝前輩相邀,在下在京都有未了之事,告辭。”


    他掙紮著要走,被曹傑攔住了。


    “李公子,我兒子的事情很嚴重,想必你能體會到一個父親的艱難。”


    李季安點點頭,“我能體會。但這件事,在下真的無能為力。”


    “你的大師兄在哪裏?”


    “不知道。”


    “我知道。”


    “是嗎?”李季安望著他,“在哪裏?”


    曹傑指了指地下。“在黃泉。他和塔慧交手的時候,欽天監的人在旁邊看得很真切。”


    李季安想了想,說道,“多謝告知。”


    “你給他立了衣冠塚,還想把這件事推在一個死人身上。李公子,我雖然老朽,還不是那麽好騙的。”


    李季安反問道,“哪件事?”


    “我兒子的事。”


    “既然是你兒子的事,為什麽說是我在推?”李季安搖頭道,“這件事情,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錯。”


    曹傑冷笑道,“我不和你鬥嘴。我兒子的事,你不接也得接!”


    “憑什麽?”


    “憑我救了你!”


    李季安對他的感激之情頓時全無,搖頭道,“我沒有叫你救。”


    曹傑被他這句話氣到跳腳,“李季安!我能救你,就不能殺了你?”


    李季安不在意他的威脅,淡淡道,“你試試。”


    他還沒有恢複,當然不是曹傑的對手。但從小到大,李季安最不懼的就是威脅。你答應他的條件,他就不會再威脅你了嗎?


    對方隻會得寸進尺,越發跋扈而沒有底線。


    “我知道沈梅莊是你的姘頭,這件事你逃不了關係!”


    李季安無語。


    曹傑見狀,無不譏諷地說道,“李季安,別裝什麽正人君子。治好我的兒子,歸還如意槍,這件事我既往不咎。否則……”


    李季安平靜地望著他,淡然說道,“殺了我。”


    他的語氣平靜,就像對麵站的是一個三歲的孩子,絲毫不顧及曹傑渾身的殺氣。


    從十萬大山迴來以後,李季安的心態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他不再覺得自己悲苦,反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小時候吃過的苦,未必不是一種曆練。現在要做的,就是守護身邊的美好,哪怕為之付出生命。


    現在,他不覺得任何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是位尊如宋宜嘉。師父張燦,也從未表現出自己比弟子高一截。


    那你曹傑算什麽?


    曹傑冷笑道,“李季安,我知道你老婆是雲宗玥,剛剛踏進神符師的行列;我也知道你斷臂的師姐是個劍聖。你一個大男人,躲在兩個女人的後麵,不覺得可恥嗎?”


    李季安真心沒法和他多說一句話。罔顧事實強行攀扯,拉扯不過就數落人品,玩的就是一個轉進如風。李季安甚至有些懷疑,曹傑現在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麽。


    所以他幹脆閉上了嘴巴。


    “李季安,你就是一個小人。我救了你,你居然不救我的兒子,現在還抬出兩個女人來壓我?告訴你,死了這條心。還是那句話,治好我的兒子,既往不咎!”


    李季安這才明白他的邏輯在哪裏。


    他沒法和一個理論如此自洽的人講道理,隻好拱手認輸。“我不會。治不了。告辭。”


    曹傑冷笑道,“不會,那我把你的也割下來,就看你會不會了。”


    李季安下意識地一摸,發現橫刀已經不在身邊。短刀、袖箭,符籙等也被他全部搜走了。


    曹傑臉上露出輕蔑的笑,抽出了腰間的短劍。


    他敢如此大膽,底氣還是有的。一來欽天監、樓蘭寺兩方都和李季安有矛盾矛盾;二來張燦不露麵,王道林死了,吳颯行、雲宗玥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李季安不配合的話,他敢以強硬的手段逼李季安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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