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嘉從遠處跑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她什麽都沒看清。她想看看李季安是否活著。她心裏也明白,如果李季安死了,在白眉尊者這樣的人麵前,她沒有一線生機。不過有李季安的相伴,想來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


    她奔向李季安修長的背影。


    白眉尊者的眼睛瞪得很大,眼裏的生機在飛速消失。李季安的橫刀已經從小腹切進他的脊椎,再進兩寸,他就是一隻被打斷了脊梁的老狗。


    他看到了跑來的宋宜嘉,心生一計。他張開嘴巴,以一顆門牙為暗器,襲向手無寸鐵的宋宜嘉。


    李季安大驚,以為是白眉的飛劍,鬆開橫刀急速後撤,以身體擋在了宋宜嘉。


    噗嗤一聲,門牙打穿了李季安的手掌,但速度和力道大減,嵌入了他的胸膛。


    李季安再吐一口血,強行將門牙逼出,反手將宋宜嘉推開,手裏多了一根又細又長的針,華陽針。他揉身而上,準備和白眉肉搏。


    白眉身受重傷,早已沒有了鬥誌,他忍痛將霜華刀拔出,朝宋宜嘉擲出,轉身就跑。


    李季安隻能轉身,抓住霜華的刀柄。再迴頭時,白眉已不見蹤影。


    宋宜嘉跑過來,抱著虛脫的李季安,放聲大哭。


    “別哭,”李季安的聲音很微弱,“哭是軟弱的表現,白眉隻是受了重傷,聽到哭聲他會折返的。”


    宋宜嘉強行忍住聲音,紅著眼睛,眼淚滴個不停,胸口起伏不定。看著渾身是血的李季安,她手忙腳亂地抽出手絹,不知道該按住哪裏。


    “隻是皮肉傷,沒事的。”李季安忍住頭暈目眩的感覺,喉嚨有些幹燥。“你去找一個綠色的包裹,裏麵有白色和紅色的小瓷瓶,把藥丸塞我嘴裏,粉末撒在傷口上。”


    不一會,宋宜嘉跌跌撞撞跑過來,鞋子掉了一隻也渾然不覺。堅硬的野草像鋸子一樣劃破了她的皮膚,露出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她把藥丸一股腦倒在李季安嘴裏,但他渾身是血,她實在找不到刀口,隻好將粉末撒遍全身。


    李季安咬緊牙關,身上騰起一陣白煙。這種藥是他從當地苗民手中購得,用於很深的刀口或斷肢止血,效果奇佳,但劇痛無比,堪比竹片刮骨。他趴在地上,全身都在顫抖。看著眼前的霜華刀,他心一橫,拿過來就想抹脖子。


    他實在太痛了。


    宋宜嘉握住了他的手,知道了他的企圖,眼淚止不住地流。


    “是不是很痛?”宋宜嘉緊緊地握著他顫抖的雙手。


    他點點頭,已經痛到開始耳鳴。


    痛到什麽程度才會讓這個倔強的人喊疼?宋宜嘉流著淚,突然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很軟,很潤,透著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芳香。


    他身軀一震,屏住了唿吸,不知身在何方。


    長長的秀發拂過他蒼白的臉,帶來一陣瘙癢,如同觸碰到了世間最柔軟的秘密。


    氣血激蕩,本就流血過多的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夏唐朝堂之上,眾多大臣正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麽。宋澤浩端坐龍椅中,神情肅然。


    赤足立在大殿之上的,正是草原大祭司唿衍察布。


    “尊敬的夏唐皇帝,我代表大草原上的雄鷹、昆侖神的庇佑者、十八部唯一的大可汗孿鞮氏古羅向您致敬。”察布說著,躬身行了一禮。


    宋澤浩點點頭,沒有說話。


    “皇帝陛下,公主和親一事,我們兩國鬧出了許多不愉快。這是由於我們草原習俗和夏唐禮儀不符導致的,沒有盡到溝通的義務,責任在我,因此向您致歉,希望您能原諒我們。”


    “大祭司有話不妨直說。”


    “聖明的陛下,我草原十八部北邊突然出現一群野蠻人,襲擊我們的牛羊,侵占我們的草場。古羅單於希望我們的邊境能罷兵言和,並接濟一些糧食和棉被衣物。”


    宋澤浩看了一下兵部尚書石堅。


    石堅上前,“臣兵部尚書石堅,有本上奏。”


    “奏。”


    “南境木氏土司聯合其他三十七個大小土司叛亂,兵犯南州,南州知府兵微將寡,十萬火急,請求發兵十萬平叛。”


    “戶部,除去這次南征平叛,府庫中還有多少存糧和衣物接濟草原十八部?”


    戶部尚書張品奏道,“迴陛下,北境戰事連連,早已掏空國庫,不得已增加百姓賦稅。如今百姓十室九空,國庫更是形同虛設,沒有一粒存糧。依臣愚見,南方土司當以安撫為主,令南州知府堅守,勿動大軍。待草原十八部退兵,再調邊軍南下。”


    “大祭司,你看,這就沒辦法了,實在是沒有接濟你們的東西了。不過你我邊境打了這麽久,將士疲憊不堪,南邊也需要騰出手來平叛,罷兵言和我還是願意的,不知古羅單於意下如何?”


    “謝陛下仁慈,小臣即刻返迴草原,與古羅單於安排退兵事宜。”


    “嗯,朕有一員愛將,名馬玩,原鎮遠關守將。據說他的頭顱被你們製成了酒盅,現他的頭在哪裏?”


    “迴陛下,絕無此事。他在交戰中被斬下頭顱,屍身卻找不到了。我等極為尊敬,將他的頭顱製成法器,古羅單於親手置於聖地供奉,小臣迴去後立刻差人送還。”


    “如此甚好。”宋澤浩笑道,“大祭司有心了。”


    古羅告退之後,宋澤浩的臉冷了下來。他比草原人更早得到情報,草原十八部北邊來了一幫雪原人,他們本生活在極北之地,身材高大魁梧,極耐寒,喜食生肉,以部落為主,各部落間各遙遠,以保障物資的充足。不知什麽原因,隻生活在冰川雪地中的雪原人分批次集體南下,第一批已超兩萬人,後續數目不詳。因為草原十八部大舉南下攻伐夏唐,在北邊沒有部署軍隊,雪原人掠奪了大批土地和牛羊,並以極快的速度往南擴張。草原十八部留守的老弱病殘和少量部隊沒法組織有效抵抗,在狂野的雪原人麵前節節敗退。古羅想要迴師,又擔心夏唐趁機舉國北伐,造成草原南北兩線作戰、全線潰敗的局麵,因此差遣察布攜帶大量金銀珠寶前來議和,至少要促成短期的停戰,並希望夏唐皇帝能賜予或者允許購買一些軍糧。


    他望著殿內的眾大臣,“眾愛卿,今日隻有一個議題,是否與草原十八部議和。如果議和,我們應該提出什麽要求;如果不議和,應該打到什麽程度,是否舉全國之力北伐。今日眾卿家暢所欲言,言者無罪。皆賜座,上茶。”


    太監開始忙碌起來,端茶遞水,大臣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斑駁地灑在漢白玉地板上,眾人此起彼伏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殿內氣氛緊張而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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