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丸國綱感到不快。


    不過仔細想來,這份不快卻也能尋到源頭。


    畢竟似乎打從和這被當地人稱為出雲國的地界裏,那些明顯狀態跟當地名稱,以及本來要去搜救的那四個被重鑄成的天叢雲的刃的意識都完全不沾邊的,雖然身著當地武具,卻在用天竺的名字和武器的蛇人眾碰麵開始,鬼丸國綱就一直在走背運。


    數量眾多的敵人形成的包圍圈,除了大典太光世外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在身上的隊友,突如其來的,用失溫帶走了理智,順便還添了中毒這個屬性的暴雨,以及打來到此地就開始不安分的想要冒頭,一度差點成功的那位大時母……


    說實話,鬼丸國綱的脾氣其實並不算好來著,隻是他一向擅長忍耐,於是反而營造出了一個,鬼丸國綱在沉默寡言的同時,又麵冷心善的假象。


    隻是,作為在戰場上活躍的,吞噬生命的惡鬼,他又怎麽可能真的是什麽良善之輩呢?


    “……你想稱量我?好啊,好啊!那就看看罷!你這娜迦……”鬼丸國綱持著三叉戟的姿勢發生了變化,於是連帶著眼梢也一同揚起,自那被殷紅所包圍的眼中,流露出猙獰的殺意與鐵石一般,冷硬的東西,“我便如你所願……”


    那柄原本隻是凡鐵的三叉戟,在鬼丸國綱顏色赤黑的靈力中發生了如同重鑄一般的變化,從原本並不趁鬼丸國綱體型的短粗,延伸到了適手的長短,而黑色的戟刃末端,則染上了與鬼丸國綱靈力顏色相仿的赤色。


    無端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連四周的苦修者與樂師都停滯了動作的,忿怒的輝光,於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擊著地麵的鬼丸國綱身上浮現。


    於是莫名的,一種無法理解的,難以言喻的恐懼,出現在了附近生靈的身上,那並非是出於己身的情緒而生,而是自本能,自靈魂深處,自生者對於終末的畏懼而生的恐懼。


    但……但為何了?這種莫名的恐懼,為何會忽然出現了?


    多刹迦的眼神愕然,他望向以三叉戟末端敲擊地麵的鬼丸國綱,自那近乎完全被血所浸染的男人背後,窺見了那三目十臂的,身如焦炭卻又好似靛藍的度母形象。


    然而隻是片刻,那度母便在猙獰的笑容之中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半跏趺坐,手持上麵掛著達瑪魯鼓並菩提子串的三叉戟,發結椎髻,頭戴一彎新月,頸繞一條長蛇,胸前一串骷髏,腰圍一張虎皮,額頭以骨灰塗抹了三道橫向紋路的……


    “你,在看什麽?”然而,鬼丸國綱卻並不以這力量為榮,他甚至厭憎的瞥視了一眼手中的三叉戟,製止了其欲要進一步的變化,同時揮手橫掃,隻一擊,便幾乎將驚愕的多刹迦打倒在地,“我問你,你,在看什麽?!”


    忿怒的斷喝,緊接著而來的,便是暴怒的揮擊,明明那染血的男人僅有一目裸露在外,然而被那混合了妖異的金色後,轉變為駭人的血金模樣的眼眸注視著的多刹迦,卻恍然間仿佛有被威嚴而冷酷,無有情感可言的三目一同注視著的錯覺。


    “大……大天……不,不可能!絕無可能!”多刹迦近乎尖銳的尖叫起來,象征著貪婪的綠色光輝一度因這恐懼而被壓製了下去,然而緊接著便再度暴漲,“無有可能!你這竊取了主母薩克蒂之力量,又窺視大天光輝的小賊!”


    他像是完成了自我說服一樣,赤色的蛇眼被那貪婪的慘綠所充斥,最後調和成了昏黃的色彩,“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鋒刃處被鍍上妖異藍紫色光輝的查克拉瑪,被他單臂擎起,竟隨著他的動作在手中旋轉了起來,赤色的娜迦須發怒張,已然是一副完全失了理智的醜惡模樣,“我必殺你……我必殺你!就以這大輪!以這查克拉瑪!”


    “……那便來吧,無可救藥之徒。”鬼丸國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隨後再度揮動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打向了多刹迦向他擲來的查克拉瑪,“你已讓業力完全遮蔽了心靈,無有得到寬恕之可能了。”


    ……


    “……要是斬殺蜘蛛……不,受傷的翅膀可沒辦法做到這一點啊……”原本幹淨整潔的白衣,如今已經被墨色的血汙浸染了下擺與衣袖的虛無僧喘著氣,幾乎是半跪在那些殘破的屍骸之中。


    他握著那柄殘刃的手顫抖著,如果不是早有先見之明的,在戰鬥的間隙從袖中取出了末尾帶著薄綠色的布條,將殘刃死死的捆在了手上,怕是他早就因為脫力,而將這柄長短對他而言並不熟悉的武器脫手了。


    “還真是……狼狽……傷口也好深……”虛無僧多少有些艱難的,四處搜尋了片刻,最後才從地麵上尋到了一截斷裂的槍杆,將身體從地麵上支了起來,“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沒有傷到根本吧……”


    虛無僧艱難的抬手,似乎是隔著天蓋打量那柄被墨色血汙所覆蓋的殘刃,在確認了殘刃上並沒有多出像是斷裂的痕跡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小心的用顫抖的手指解開了布條,將那已經髒汙的布條重新塞迴了袖子裏,接著又從方便囊裏取出了幹淨的刀絹,反複擦拭那柄殘缺的斷刃直到表麵光潔如新,才小心的重新將其收迴到了尺八之中,隨後用那斷裂的槍杆撐著身體,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前進。


    “倒在這裏可不行啊……畢竟答應了乞叉底的……我還要去見證才行……唔……”虛無僧的腳步踉蹌,好幾次險些跌倒在地,但終究還是依靠著手中斷裂的槍杆,勉強的維持住了平衡,“不過……還真是……就不能……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嗎……隻說讓我去西方……”


    虛無僧多少有些艱難的,喘息著,抱怨著,但卻一刻也未停下自己的腳步,拖著那隨著運動,而不斷的在衣物表麵滲出更多新的液體的身軀,向著原定的方向前行。


    由於提前被虛無僧放到了樹枝上,而遠離了戰鬥的鱗翅目振著翅膀,從已經被吸食幹淨的樹葉上飛了起來,落到了虛無僧的天蓋上,“嗯?突然……落上來……是要做什麽?指路?哦哦,原來有……近路的嗎?”


    虛無僧聲音輕飄的,和在天蓋上振翅的鱗翅目搭著話,“啊呀……那還真是……幫了大忙……畢竟現在……這狀況……要是這麽走下去……怕是等到了……也遲了呢……那就麻煩啦……”


    虛無僧遲滯的,在重新飛起的鱗翅目的指引下,走進了一條小徑,“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但我也得……加快步伐……才行了……”


    ……


    小次郎並不相信大典太光世的說辭。


    畢竟大典太光世,至少這振大典太光世的行為,一向是以鬼丸國綱為中心的,他會替鬼丸國綱隱瞞些什麽,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了。


    但若是其他時刻,瞞點什麽也就算了,但偏偏現在是在戰場,每一句隱瞞,都有可能變成不遠的將來,從背後刺入的利刃,所以小次郎即使不大情願,卻也要繼續追問下去,“私事?什麽私事?我可不覺得,如果隻是私事的話……”


    抬刀格擋住下砸的金剛杵,同時曲臂擺拳,將另一個接近的苦修者本就皮肉幹枯的腦袋打得凹陷下去,隨後抬腳直踹,將那身上掛著維納琴的樂師也踹倒在地,用手中的刀將其梟首的小次郎,便終於又得了些空隙,繼續發問,“能讓你主動催發這詛咒出來……”


    “……那不是詛咒!是……我和他的聯係……”大典太光世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反駁這個詛咒的說法了,他現在腦袋裏多少是有點,想迴去再給那個被拷打的玩意兒兩拳,好讓祂把這個詛咒特效給取消了的想法,但他也知道這事兒多半是無稽之談,所以隻能將憤懣壓了下來。


    “行……行,你說不是詛咒就不是詛咒,”小次郎也沒有跟大典太光世糾纏那到底是什麽的想法,敷衍性的應了幾聲後,便繼續追問道,“那到底是為什麽,你突然間激發了這東西?多少也得有個緣由吧?”


    眼見大典太光世又要陷入沉默,小次郎忙不迭的繼續開口,“畢竟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這兒還不止兩個能幫你思考的呢,所以多少也說出來吧?在戰場上隱瞞關鍵信息,可不是什麽……”


    大典太光世的氣息變了,幾乎是在小次郎提到‘戰場’和‘隱瞞’這兩個詞的一瞬間,便產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變化,那種一度被暴躁的雷屬性靈力所掩蓋的,審查組成員大慶曾親身直麵過的,仿佛親手造就了屍山血海才得來的殺意,自這振理應無有這般血氣的太刀身上逸散而出。


    那不是單純的十人斬或百人斬,而是純粹的,奪取過無法計數的生命所釀造出來的殺意,亦是曾經在平安京那個什麽牛鬼蛇神都有的混亂之地殺出了一條血路的,小次郎的本體,那位一度被冠以平將門之名的,如今也仍在被平將門所幹擾的川隅所擁有的殺意。


    但是,作為川隅分出的假身的小次郎卻也清楚,斬殺時間溯行軍是養不出這般,隻有真正麵對並奪取了會思考,且有著血肉的生靈,才會擁有的殺意的,所以大典太光世身上的這份殺意的來源,便顯得尤為可疑,且令人心驚。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思考或詢問這種事情的時候,小次郎也不是審查組那些必須要刨根究底的家夥,對他而言,此行的目的從始至終便有且隻有一個。


    那就是在保證抵達此處的成員能夠平安返迴的基礎上,去搜救那總體而言能被歸類為四個的,陷落在此方世界的刀劍意識,並能夠被拯救,帶迴正常世界的,還有恢複正常之希望的人類。


    “……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大典太光世的聲音低沉且壓抑,含著某種小次郎聽不太懂的情緒,而三日月宗近卻像是大抵了解了一樣,反倒勸阻起了小次郎,“嘛……大典太都這麽說了,有時候還是不要太刨根問底比較好哦,小次郎殿。”


    “?我刨根問底?”小次郎幾乎要氣笑了,但他最後還是沒多說什麽,隻是無論是揮刀還是揮拳的力度,都明顯的,變大了不少,“行行行,那我就不問了……反正最後出了事還是一樣得……什麽玩意兒?!”


    一種無形的,令人和刃都感到心悸,甚至連四周的苦修者與樂師都停滯了動作的壓力,並忿怒的輝光,於那一刻,自那以三叉戟底端敲擊著地麵的鬼丸國綱身上浮現。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人並刃,都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手持三叉戟的身影,隨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從那個腰背挺拔,渾身浴血的男人身上,窺見了不應存在的某物。


    首先,是一座曼荼羅,又或者以鬼丸國綱給出的解釋來說,是一座壇城。


    那壇城殊勝而又華麗,完整的外圓內方,而最外層以赭紅色的礦石顏料塗抹在了牆上,形容了百年不變色的智慧火,而在壇城的入口處,又有身姿各異的,代表了修行者的空行母與空行勇父的浮雕。


    然而那壇城卻在頃刻間,被身形如同焦炭,卻又好似靛藍的,生有三目十臂的身影,揮動著手中的武器,自底部破城而出,又將其砸作了一攤廢墟。


    來不及為那精美的壇城遭到破壞而驚愕,那些破碎的廢墟便驟然失去了顏色,在那狂舞著的女性人影上空,匯聚成了一座形似蓮花一般,表麵燃燒著火焰的大輪,朝著那怒目的女性碾壓而下。


    女性神情忿怒且愕然,卻也鬆開了幾隻手中持握著的武器,扛住了那轉動著,碾壓下來的蓮花大輪。


    但不知為何,卻又在過了一段時間後,兇惡的瞪著那顏色並不威正,反而顯得妖邪的金色眼瞳,並鬆開了所有抵抗的手臂,任由那蓮花大輪砸將下來,將原本就在被緩慢碾磨著的自我砸作了齏粉。


    “……那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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