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落在身上,其實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感覺,因為黏稠的液體會浸濕衣服,讓人感覺身體發沉,也會影響握住武器的手,讓刀柄在手中打滑。


    左手小臂上的傷口早就在劇烈的運動中再度迸裂,此刻正帶著磨人的疼痛與血肉生長的麻癢感,糾纏著左手的肌肉與筋骨。


    那並非不能忍耐,畢竟即使傷口幾乎觸到骨骼,終究也沒能真的落到上麵,而之前堪稱驚悚的翻動血肉,也不過是確認了沒有砍到動脈並順便將斷裂的血管推擠到大致能吻合的位置罷了。


    畢竟實驗室裏出來的身體唯獨在愈合能力上值得信任,不然也不會出現甫一意識到身體是自己的之後,便很快就能支撐著還沒修複本體,所以到處是傷且大量失血的破爛身體靠坐在樹杈上的情況了。


    所以即便傷口在戰鬥中再度開裂,卻也沒有再流出和之前一樣多的血,因為大部分血管和更深層的肌肉已經重新長好,隻是表層的肌肉多少還是受了本體沒完全修複的影響,姑且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恢複如初。


    但那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是螞蟥嗎你們,”左手第七次的,捏住朝著傷口直衝而去的苦無的腦袋,隨後一把將其摜到緊跟其後衝來的脅差的麵門上,聽著這兩個全身構成中骨頭占比極大的家夥一起碎裂的鬼丸國綱神色不虞,“啊,倒也對……畢竟是時間溯行軍,趴在曆史上吮血的蠢物,怎麽不能算是一種螞蟥呢。”


    自言自語著,右手的太刀則向背後自下而上的揮擊,將舉刀欲斬的打刀開膛破肚,一分為二。


    “啊,也對……時間溯行軍沒有內髒。”稍微等了幾秒後,沒能聽到那聲熟悉的,內髒掉出胸腹,觸及地麵時會發出的,沉悶的啪嗒聲的鬼丸國綱略有些遺憾的歎著氣,在又一次的確認了自己麵對的不是人類的同時,多少感到了些不太適應。


    而同時飛濺到身上的,並不溫熱反而更像是雨水一樣微涼,但是帶著一模一樣的鐵鏽味的血液,則讓這份不適應進一步擴大,以至於那種本來已經很熟悉的,因為衣物吸飽了血而黏膩的貼在身上的沉重感,都跟著變得別扭了起來。


    鬼丸國綱抽迴太刀,隨手將刀身上屬於時間溯行軍的黑血振了下去,同時轉動著左手的手腕,以確保左手在迎接剛才的突擊時,並未產生會影響接下來行動的挫傷。


    “……有點黏人了啊。”


    他語氣溫和的輕聲細語,然而目光卻冷冽如同手中之刀。毫無預兆的,鬼丸國綱橫刀揮斬,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將幾乎在刀光亮起的同時撲上來的脅差與打刀們一擊斬開,隨後翻轉手腕,振下刀身上那些淤積的黑血,並同時向右側邊小跳,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大太刀自上而下的一記劈斬。


    鬼丸國綱暴露在外的那隻血色眼瞳似是有一瞬的恍惚,但又好像一切隻是些錯覺一樣,因為幾乎是毫無停歇的,鬼丸國綱將穿著皮靴的腳,踏上了那一截因為誌在必得的一擊落空而陷入地麵的大太刀的刀背。


    明明是太刀,卻身姿輕盈得如同短刀一般的鬼丸國綱踏著腳下的大太刀,明明步履輕快卻每一踏都用足了力氣,將意圖抬刀的大太刀的武器死死的壓在地麵上,直到抵達他預估好的位置方才輕盈的借力起跳,放過了因幾次抬刀未果而發出煩躁悶哼的大太刀。


    然而大太刀是等不到再抬刀的時刻了。


    表麵仍能看到劃痕與剮蹭痕跡的本體刀被鬼丸國綱橫置了過來,對準了大太刀那護住咽喉的喉輪,在大太刀終於得以拔出因為鬼丸國綱的大力踐踏而又深陷入泥土中幾寸的武器的時刻,白發的太刀便已經推著刀刃將甲片與頭顱近乎同時斬下,並輕巧的落到了大太刀肩頭。


    而此刻,小心的避開大太刀肩上的骨刺,蹲踞在那還算平整,現在也還未來得及消散的肩頭上的鬼丸國綱,那隻殷紅如血的眸子則捕捉到了自己這一係列行動的真正目標——一隻新被召喚而來的,顏色鮮紅的高速槍。


    一個輕柔的,因為上揚的幅度實在過小,所以幾乎令人懷疑是否是錯覺的笑容,在鬼丸國綱的臉上一閃而逝,隨後白發的太刀便一躍而下,左手精準的捉住環繞在高速槍身側的蛇骨頭上的角,將其扯向一旁,右手則揮刀自神情愕然的高速槍兩側頸肩處生出的彎角正中,所簇擁的頭顱下抹過。


    於是等到鬼丸國綱落地,自被召喚至此起,還未來得及戳出一槍的高速槍就已然消散,而白發的太刀卻已經又尋到了新的目標,掛著那大抵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不滿足而又貪婪的笑,步履輕快的衝了過去。


    ‘所以說啊,鮮血落在身上,其實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感覺,因為黏稠的液體會浸濕衣服,讓人感覺身體發沉,也會影響握住武器的手,讓刀柄在手中打滑。’恍惚間,好像有這樣的聲音在迴響。


    利刃切割空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然而鬼丸國綱甚至無需迴頭便本能的判斷出了敵人所在的方位與揮刀的方向,於是他不疾不徐的矮身躲過了那朝著頭顱而去的一擊,接著旋身向後,用太刀的切先貫穿了敵人的太陽穴。


    但同時,因為過量的血液而打滑的刀柄也因此脫手,於是麵對新衝過來的苦無時,鬼丸國綱便並沒有選擇將其摜殺,而是左手捏住頭顱上的尖角將其控製,右手從中空的蛇骨中拔出了本是作為苦無自己的備用品而卡在其中的苦無。


    略微停步,隨後旋轉手腕,反手用其刺穿了浪人打扮的打刀的眼珠與後方的腦幹,之後憑借太刀的腕力,徑直將苦無整個兒的拍了進去。


    沒有急著去拾迴因為敵人消散而陷入地麵的本體,鬼丸國綱隻是拔出了又一隻苦無,以比起使用太刀時更為熟練的手法切開眼前太刀的咽喉,然後旋身將其擲向了飛來的短刀,接著將僅剩口中銜著的那一枚苦無的苦無身體纏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輕快的,但是異常的笑容出現在唇角,而鬼丸國綱隻是恍若未覺般的,用纏繞著苦無身體的手臂格擋住另一振太刀揮下的刀刃,右手則從尚存一息的那振太刀被切開的咽喉處刺入,將軟骨與氣管盡數扯出。


    ‘然而,當那腥甜的鐵鏽味湧入鼻腔的一刹,身體便自顧自的尋到了方向,催促著從第一次動手奪去生命開始,便隻有渴望而無有厭憎的軀殼,去尋求更多的,可以填補那份內心深處缺失的鮮紅。’呢喃著的,柔軟而又親昵的聲音在耳畔迴響。


    所以,所以……


    無自覺的,擺脫了曾經在遊戲內養成的對敵技巧,轉而用起了更擅長且使用時間也更多的,純粹的殺人技術的鬼丸國綱目光逐漸渙散,但動作卻一次比一次狠厲且精準。


    ‘愉快嗎?不知道,但是隻擅長這個,也隻有這個不會搞砸啊,所以就這樣也好,至少,不是一無是處的,對吧?反正本性如此吧,追逐著鮮血與戰鬥,渴望著……渴望著能在戰鬥中折斷的結局。’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就在耳畔,迴響著,蠱惑著。


    “不對……我承諾過……要活下去……”用苦無的身軀充當籠手,強行將格擋住的太刀的武器向下砸開,而另一隻手則趁勢扼住了太刀的咽喉,將其按倒在地,“所以……我沒有……那種念頭……”


    ‘真的沒有嗎?那為什麽那個時候在火場裏,選擇了閉眼等死?’嘲諷的,不屑的。


    “我沒有……我……火焰……”指甲深陷進質感好似腐爛了一般的血肉之中,而緊握著苦無頭顱的左手則高舉著向下砸去,任由苦無崩碎的骨片與被砸爛的頭顱濺出的骨渣劃傷手指,“燃燒的……我……”


    先於意識反應過來的身體就地翻滾,躲過了意圖將自己釘死在地麵上的打刀,狼狽的,渾身是血與泥土的白發太刀神色茫然,而手卻已然重新攥住了刀柄上血液消散了不少的本體上,隨後再度起身揮刀。


    ……


    “很美呢,我是說,鬼丸殿在戰場上旋舞的模樣。”笑麵青江歎為觀止,“比起揮舞刀劍的刀劍男士,這位鬼丸殿更像是被人為塑造出來的武器本身呢,拳腳指肘皆能用作殺戮不提,效率竟也如此之高。”


    “叔、鬼丸殿,對太刀並不擅長,”而作為戰場上唯一的極化短刀,憑借高機動和高偵查接近到了鬼丸國綱附近的藥研則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還持刀的時候,他的很多動作,就不像是太刀,反而更像是習慣了使用短刀還有脅差那個長度的武器作戰才會有的。”


    “而中間的那一段動作,則更像是習慣了應對人類而不是時間溯行軍這種隻是具備著人形的東西才會有的……而且,雖然鬼丸殿到目前為止幾乎毫發未損,但他對於要害部位的防護意識可以說是幾近於無。”藥研的神情很是複雜,“那是根本不惜命的打法,無視自我受傷的可能,隻求能夠最快的結束戰鬥。”


    “這邊也有話說哦,那家夥根本不是人斬,”孫六兼元依舊是那副唇角略微上揚的愉快模樣,那表情乍一看上去甚至和還在敵軍內廝殺的鬼丸國綱有幾分相似,但卻又存在著一種和此刻目光渙散的鬼丸國綱本質上的不同,“對吧,肥前,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吧?”


    “啊,那家夥和你,還有我,都完全不同,”肥前忠廣依舊是兇惡相,隻是今次的眼神多少的,帶上了些意味不明的,同情而又憎恨著什麽的情緒,“他是被某個已經和詛咒無異,但又不知來源的逸聞強行塑造成那個樣子的。”


    脅差斬斷了衝上來的打刀,“他本來是……什麽樣子,我不清楚,但在他被那個詛咒一樣的逸聞纏上之後,他便隻可能是現在這副沉溺於殺戮,熱衷於戰鬥,比聽命行事的人斬還要兇惡的,劊子手的模樣了。”似是感同身受一樣的,肥前忠廣擠出一聲冷哼,“說到底,逸聞就是這樣的東西,不是嗎?”


    “聯想到自己了嗎,肥前?”孫六兼元揮刀斬斷了幾隻飛舞的短刀,語氣略帶調侃但更多的是感慨,“不過以己度人可是壞習慣……他是自願的,被那逸聞纏上也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也罷,完完全全,都是自願的。”


    “哈?”肥前忠廣挑眉,目光不善的看向孫六兼元,“你在亂說什麽東西?怎麽可能有刃會自願變成……那可是天下五劍!那種赫赫有名的刀劍會願意變成這種樣子?”


    “自欺欺人可不好,鳴狐應該也看見了吧,誠然是那片紅找上了他,但如果不是他自願,作為斬鬼刀,怎麽可能被輕易的束縛,以至於到了如今,已經徹底泥足深陷,無法自拔?”孫六兼元隻是哼笑著,“對於沒有相關逸聞的刀劍也就算了,但是對於鬼丸國綱那種刀劍,如果不是自願,根本沒辦法在惡業裏陷得那麽深,不是嗎?”


    “孫六先生是說……”聯想到某種可能的一期一振心神巨震,“怪不得……怪不得叔祖會說讓我們不要隨便攀親戚,怪不得……怪不得那個時候,會對我露出那樣的表情……”


    將這振鬼丸國綱的所有表現,還有對方對於認可的同伴那種有些偏執的迴護,以及在本能的和粟田口的刃拉開關係後,又不自覺想要關心的態度,與最為關鍵的,鬼丸國綱譫妄發作時所說的那些話串聯起來……


    “完全明白了……”一期一振咬著牙,眼中充滿了對鬼丸國綱前主的憤怒與殺意,“那個人渣……居然這麽對待叔祖……”


    “?一期尼你明白什麽了?”終於從心神恍惚中緩過神來的鯰尾藤四郎,一邊順著本能繼續揮刀,一邊大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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