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二姑娘失蹤的消息隔了有四五日才傳出來,一個大家閨秀,若非實在沒有辦法,林家不可能拿她名聲做戲。


    薑梨聽聞的時候,正同婢女們玩猜花遊戲。


    把花瓣扣進碗底,使人猜數量,猜對了得賞,猜錯了罰喝薑汁水。


    她自己連喝兩碗,正眼珠子打轉想法子要溜的時候,陳安進來同她低聲稟告了這些。


    順勢推了竹韻遞過來的小碗,她站起身,“哎呀,姑娘我乏了,沒空陪你們耍著玩兒了。”


    說完起身往後院去。


    進了屋子,她瞥眼看向書架方向,小臉上薄霧籠罩,顯出陰鬱之色。


    盯著陸懸的小孩們說前幾日,陸懸下朝後,有頭戴帷帽的女子攔車馬,隨即兩人去了臨安茶肆,再後來陸懸迴了陸家,而後稱病,再也沒出來過,就連大朝會都沒去。


    算算日子,恰是林靜姝消失的時候。


    所以,人在他手上?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推開書架,她去到星河苑。


    “陸懸哥哥的病好點了嗎?”園子裏,薑梨找到梅香。


    也是自那日,陸懸再未在她麵前出現過。便是及笄都沒有,以他對她病態的掌控欲來看,太不尋常。


    枕山院近來並未傳信給星河苑,因此,梅香確實不知。


    她恭聲答:“奴婢……不大清楚。隻聽,似是染了傷寒,有些嚴重。”


    見薑梨眉目柔軟,又軟聲勸道:“不過,姑娘若是擔心公子,不妨自己寫封信問問,公子見了,必定歡喜。”


    公子對薑梨的喜歡從他往日來星河苑的次數便能看出,眼下他病了,定是希望薑姑娘關心的。


    薑梨默了瞬,笑道:“好呀。”


    *


    枕山院。


    筆耕敲開門,書案後的男人頭也未抬,筆下勾畫卷宗,身形清瘦,眉眼冷漠。


    自從臨安茶肆,大人吐了血,迴來後臥床多日,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下來,脾性也愈發難以捉摸。


    他蹙眉望向桌案一邊,湯藥滿滿當當,還是一口沒喝。


    “大人,章太醫說了,您的身體還得靜養,藥也得——”


    陸懸抬頭,目若碎冰,“有事說事。”


    筆耕心神一凜,忙道:“大人,查到樓先月的身份了。”


    陸懸握筆的手驟緊,眉眼微垂,神色難辨。


    他抿緊唇,好一會兒,隨手丟開毛筆,往後靠去,“說。”


    “樓先月,出身建陽,生父不祥,母親是妓女,生下來後把他丟到城外野林,恰被一歸鄉的老太監撞到哭聲,收養在身邊。老太監性子孤僻,動輒打罵,及至稍大,看他樣貌不俗,遂教養唱戲,以圖送予達官貴人玩樂……”筆耕沉聲稟告。


    說完抬眼看向陸懸,見他的臉涼如寒夜,一雙眼裏盡是陰霾。


    出身建陽,野居麓山?


    陸懸扯唇,心髒一陣陣抽疼。


    所以說,薑梨和這個戲子早就相識?


    兩個人早就勾纏在一起!


    一個林亦之還不夠,還有一個樓先月。


    那他呢?!


    他是什麽?


    原來即便他給她跪下來當狗,還得跟這些雜碎爭。


    薑梨怎麽能這麽對他?!


    他陸懸這輩子受過的所有難堪、屈辱、痛苦,都是她給的!


    林靜姝所說的話,那些畫麵像一把把尖刀,無時無刻不在他腦子裏攪弄。


    他愛到瘋魔的女人,同另一個男人親熱,她竟然……


    那一雙撫慰過他的小手,在別的男人身上同樣撫慰過……


    喉嚨發癢,血腥氣又在口中彌漫,陸懸咬緊牙,指尖掐破皮肉才勉強抑住。


    “大人,要殺了他嗎?”筆耕小心問出聲。


    陸懸鬆開手,望向掌心滲出的血點,半晌,低低笑了聲,陰森可怖。


    僅僅是殺人怎麽能解他心頭的恨?


    “他不是太後的狗嗎?布個局把人捉住,悄無聲息地捉。”


    把人捉住,折辱他,把他剝皮抽筋,放幹他身上每一滴血,削成一片片的!


    讓蛇蟲鼠蟻啃噬他的皮肉,讓他後悔生而為人!


    “是!”筆耕用力點頭,遲疑一瞬,從袖籠裏掏出一紙信箋,捧著送上去,“……大人,這是薑姑娘讓梅香送過來的信。”


    陸懸心髒痙攣了下,身體逐漸僵硬。


    這幾日,他一門心思想著怎麽折磨那個男人,卻害怕甚至恐懼看到薑梨。


    他怕自己隻要看到她,就忍不住拖她一起去死!


    一起死吧!


    再沒有別的男人,隻有他陸懸。


    筆耕見他久久沒做聲,想了想,終是將信箋輕輕放到桌子上,自己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陸懸重新拿起毛筆,看向桌子上的卷宗,看了一眼兩眼,第三眼的時候猛地將筆拋下,迅速拿起信箋一把拆開。


    桃花箋上隻有一句話:近來心更切,為思君。


    手指劇烈抖動了下,陸懸唇角發出一聲極其短促、破碎的笑。


    心切?思君?


    騙子!


    騙子騙子!!!


    她心裏從來就沒有他,更不會想他。


    可悲的是,即便心知肚明全是假話,他的心仍舊生出隱蔽的歡喜。


    他陸懸愛一個人,怎麽能卑微到這個地步?怎麽會可悲到這個地步!


    *


    這日入夜,烏雲蔽月,星河暗淡。


    薑梨走出密道,望向背身站在窗前的男子。


    白衫玉冠,難得的清雅裝扮。


    “聽說哥哥染了傷寒,好點兒了嗎?”她走過去,從後抱住他。


    環住的瞬間,眸光微閃。


    似乎,瘦了不少。


    陸懸垂眸望向腰腹上的纖細小手,眸中陰霾驟起。


    他扯開她的手,聲音極淡地問:“我病得如何,阿梨當真關心嗎?”


    薑梨望向自己的手,微微挑眉,繞到男人正麵,靠到窗戶上,仰頭軟聲問,“哥哥怎麽了?不開心嗎?”


    看著身前這張明豔如花的臉,恨意伴著痛意急湧而上。


    陸懸攥緊手腕,撇開眼,望向窗外暗淡的夜色,“我是否開心,阿梨在乎嗎?在阿梨心裏,你和我不過是交易,我隻是工具而已。”


    薑梨看著他的側臉,興許是瘦了,下頜線條愈發分明,刀切一般冷硬。


    這種種反應,實在怪異。


    她緩聲問:“是有人……和哥哥你說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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