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止不住又是一個激靈,那位置可是公子所用,薑梨這姿態……也太閑散了吧。


    再說她問的話,這是能當著公子的麵問的嗎?!


    悄眼看向八仙桌旁端坐的陸懸,見對方淡瞥她一眼,不由脊背一抽,恭聲答:“宋姑娘近來一直規規矩矩待在屋子裏,從未出來過。”


    那日之後,確實從未出來過,每日以淚洗麵,還得縫繡荷包,手指不知被紮了多少個血窟窿。


    “逗她而已,還真嚇著了?”薑梨撇嘴,旋即搖了搖頭,不想理會的樣子。


    陸懸側眸望過去,“過來陪我吃一點。”


    “不要,我用過飯了。”薑梨身子往圈椅裏縮。


    陸懸默了瞬,站起身,走過去拉她胳膊,“那去那邊坐。”


    “幹嘛?對著阿梨……飯才吃得香嗎?”薑梨仰頭,似笑非笑。


    梅香:“!”


    驚濤駭浪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裏的起伏!


    “……嗯。”須臾,陸懸低低應了聲。


    梅香:“!!!”


    她是造了什麽孽,得在這兒站著聽……


    薑梨輕輕哼了聲,好一會兒,終於站起身。


    陸懸牽著她走到桌邊坐下,自己坐到旁側。


    梅香趕緊從食盒中取出一隻小盅,輕巧地放到薑梨麵前。


    “我用過了。”薑梨蹙眉,被握的左手往迴收。


    陸懸攥緊,“一小碗湯而已,喝一點。”


    “不要。”薑梨用力抽手。


    “隻一點,”陸懸柔聲哄著,包著她的手捏了捏,“哪怕喝一半都行。”


    梅林裏頭一迴見她的時候,臉頰還有些肉,整個人粉雕玉琢,既嬌且柔。


    眼下一張小臉都快痩沒了,桃花眼愈發顯得大而空靈。


    “說了不要!”薑梨扭頭瞪過去。


    陸懸沉息一瞬,眉眼仍舊是柔和的,縱容地道:“那……喝兩口,就兩口,喝完我就鬆開。”說著手輕輕搖了搖。


    薑梨冷冷看他,陸懸靜靜迴視。


    半晌,薑梨眼眶泛紅,陸懸長眉微攏,終於低歎一聲,“拿下去。”


    梅香早被僵窒的氣氛弄的七上八下,聽到吩咐,立馬將湯盅重新放迴食盒。


    “為什麽不想喝?”陸懸鬆開手。


    薑梨快速縮迴來,另一隻手輕輕揉著,低眸道:“懶得再漱洗。”


    陸懸如何也想不到是這麽個理由,有些氣又有些好笑,忍不住逗她,“那一會兒我親你,你就不漱洗了?”


    梅香:“……”


    她能走嗎?要不然她這顆小心髒真承受不住……


    薑梨斜眸向他,目光好似靜夜下的河水,一輪冷月照在當中,並不應他。


    陸懸唇角漸漸抿直,心被冰塊貼了下,涼到忍不住緊縮,他轉頭舉起筷子。


    薑梨收迴視線,漫不經心地掃看周圍,從精致的飯菜到貴重的碗碟,再到側後邊站著的人。


    梅香覺出視線,渾身一凜,腦袋低垂,眼觀鼻鼻觀心,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木樁。


    “就說方才一進來就聞到一股好聞的香,原來是姐姐腰間係的香囊香,”薑梨目光定在梅香腰間。


    碧綠的衣衫上頭掛著個緋紅繡青蓮的香囊,青紅相交,格外顯眼。


    “奴婢拙手笨腳,繡得不好。”梅香頭埋得更低。


    薑梨低哼了聲,唇角輕勾,“我說得是香氣,可沒問姐姐香囊是怎麽做的。”


    梅香渾身一僵,悄眼看向她家公子,見對方冷目掃她一眼,忙躬身往後退,“奴婢失禮,這便退下了。”


    說完快速退了出去。


    薑梨扯唇笑了下,百無聊賴地玩起筷子,敲敲點點,好不快活。


    好一會兒,陸懸放下筷子,轉頭向她,“阿梨會繡香囊嗎?”


    “不是同懸哥哥說過,阿梨琴棋書畫不會,洗衣做飯嫌累嘛,這種精雕細琢的活兒自然不會。”薑梨也望向他,眉眼勾著淡笑。


    似有微風拂過,那縷香氣瞬間煙消雲散。


    “……可我想要有一個阿梨做的香囊,日日帶在身邊。”陸懸黑眸深邃,汪著一潭濃墨。


    何以致叩叩,香囊係肘後。


    宋秀珠要送他香囊的時候,他便想著,如果薑梨也能給他做一個多好。


    八寶吉祥終究是小物,不能懸於人前。


    若是香囊,他便能明目張膽地地掛在身側,日夜不離,想念她的時候,伸手就能握住。


    薑梨看著,良久,一邊唇角牽起,笑:“好啊。”


    霎時水軟山溫,陸懸的心柔得像春日的風,傾身過去,在薑梨眉心印下一吻。


    從星河苑迴來,薑梨照例重新漱洗一番,仰麵躺倒在床榻上,“鬆枝,明日你去菜市買菜,記得幫我帶個香囊迴來,不拘樣式,做工不必太好。”


    “姑娘要香囊,奴婢給您做啊。”鬆枝放下帳鉤,粉黛簾帳緩緩罩住榻上美人。


    薑梨側過身,鑽進被窩裏,“不是自己用,送人。”


    “?”鬆枝替她掖被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送人做工還不必太好——哦……奴婢曉得了。”


    薑梨已經閉眼睡下。


    翌日。


    交代鬆枝守好薑老夫人後,薑梨穿過垂花門,出到院外。


    “陳大哥,迴頭麻煩你去三慶班替我傳一句話,讓大哥哥送幾個可靠的婢女進來。”坐上馬車,她軟聲朝外提醒了句,“通過人牙子送。”


    陳安點頭,“是。”


    話音同馬蹄聲一道落下。


    *


    正值初一,燒香拜佛的人多到擠不動山道。


    還未至山門,薑梨便下了馬車,陳安取過素餅,並另外兩個人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截,終於望到高聳的石階,兩側茂林拱道。


    隻是香客雖多,山道中間卻由侍衛持刀僻開一條空道,以至於兩側擁堵著,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誰讓人家是太子爺,咱們是平頭百姓,胎投得不對能怪誰……”


    “雖然是這樣,可咱們平白耽誤時辰了啊。”


    “不過,說來往常太子殿下進殿祈福也沒這樣,這迴說不準是皇後娘娘來了……”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


    薑梨眯了下眼,掩在帷帽下的小臉像蒙著一層水霧,讓人瞧不真切她的表情。


    約莫小半個時辰,那些侍衛終於收勢往上去,應當是貴人已經進到大雄寶殿。


    山門下的香客才終於推搡著往上走。


    陳安等人護住薑梨,緩步踏上石階。


    待到上了前殿,薑梨額角已經滲出薄汗,舉目望去,三五成堆都是人。


    寶殿內梵音低沉渾厚、迴旋往複。


    薑梨繞過人群往後麵的偏殿走去。


    人實在是多,她身量嬌小,沒一會兒便淹沒其中,難尋蹤跡。


    “陳大哥,在這裏等我。”同陳安交待一聲,薑梨跨進偏殿門檻,無視正中和四周諸般神佛,從人群中穿過去,直接自後門跨出。


    又疾行一段石道,左彎右繞,終於停在一間禪舍門前,輕敲兩下,門自內打開。


    “表哥……”薑梨輕喚了聲,飛撲進裏頭一著黑袍海青的僧人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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