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元眸中露出讚同之色。


    顯然,他也屬意林家。


    管事遞上參茶,陸修元接過,“還有一樁,你六叔伯遭密告的事,你怎麽看?”


    陸懸眸光微閃,“有些人動不了祖父,拿他做筏子罷了。”


    “都察院、諫院,大理寺……這些地方都收到了,是想把老六按死。”陸修元放下茶杯,輕輕籲出一口氣,“你說,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祖父是不是當真是老了、弱了,這些人才敢欺到我頭上去了?”


    這話說的輕描淡寫,管事波瀾不驚的臉卻瞬間變了。


    陸懸迎上陸修元的目光,“祖父打算怎麽做?”


    “做首輔這麽多年,見過的官員太多太多,哪個又是一身幹淨的,任哪個都能刮出二兩汙垢出來。”陸修元臉上露出一抹極輕的笑。


    隻這一句,整個大乾便不知有多少官員要脫去官袍,甚至丟了身家性命。


    “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再合適不過。”陸懸點頭,又問:“那六叔伯那邊,要讓人出來嗎?”


    “先讓他在裏頭待一陣,省得出來又惹是生非。”陸修元眉間微蹙,幾道溝壑愈發深刻。


    “想必經過這一遭,六叔伯日後做事也會有所收斂。”陸懸淡聲道,跟著站起身,“若無其他的話,天色已晚,祖父早些歇息。”


    說完便打算轉身向外走。


    “三郎,既然要定親了,外麵還是少去為好。”陸修元忽然出聲。


    陸懸腳步頓住,轉身道:“祖父,一個女人罷了,若林家連這點小事都忍不了,想來同咱們陸家結親的意願並沒有那麽大。”


    陸修元看著對方走遠,神色幽幽的,“你說,他是不是對外麵那個上心了?”


    “老太爺,上不上心的奴才不知,不過,三公子是心裏有數的人。”管事躬身答道。


    陸修元眸色沉沉,“先留意著,必要的時候,幫他了結了這樁牽扯。”


    做陸家的家主,不該被女人絆住腳。女人,隻是用來傳宗接代的。


    “是。”管事點頭。


    *


    又兩日,風和日麗。


    “姑娘,到別處玩兒去,仔細打翻了,老婆子還得重新做。”周媽媽伸手取過白檀放在石臼中,笑著朝坐在她麵前的薑梨道。


    薑梨伸手取過桌子上一瓶瓷罐,笑眯了眼道:“周媽媽,你可曉得就這一小瓶,咱們鋪子裏得賣五兩銀子。”


    “五兩?”周媽媽驚訝叫出聲,“就這東西?”


    她指向桌子上的白檀、蛤粉,還有朱砂等物。


    薑梨點頭,“可不是,就這我都嫌賣少了。”


    周媽媽下巴一縮,小聲道:“姑娘,咱這……是不是有點騙人啊?”


    “什麽騙人?”薑梨撅嘴,“咱們明碼標價,那些個夫人小姐若不喜歡,可以不買嘛,我又沒有強買強賣。”


    “可不是,周媽媽你就安心做就是。”鬆枝坐在另一邊,手裏剪著彩燕,頭也不抬道。


    周媽媽從兩人麵上看過,須臾,用力點了下頭,“行,姑娘說怎麽著就怎麽著,老婆子隻管做就是。”


    “那自是,賺多了銀子,周媽媽的小金庫也能多攢點。”薑梨嘻嘻笑道。


    周媽媽失笑,隻一瞬,笑意又黯淡下來,“攢了那麽多又有什麽用。”


    薑梨同鬆枝互看一眼,都知道周媽媽這是想女兒了。


    在薑家這麽多年,攢下的月錢加上薑老夫人偶爾的賞賜,真的不少。


    可周媽媽花的卻少,應該說極少花費,說是留著,日後假如能找著閨女,都留給閨女用。


    可十多年過去了,薑家幫著找了這麽久,半點音訊都沒有。


    銀子倒是越攢越多,心卻越來越涼。


    “怎麽沒用!往後給阿梨用就是,反正阿梨不嫌多一個人疼。”薑梨唇角彎起,一張小臉明豔豔的。


    周媽媽抿唇笑,“好,以後都留給姑娘!”


    薑梨得意地翹嘴,“那我也給周媽媽養老送終,便是日後您老人家入了土,也保管四令五節給您燒紙錢,讓您在底下過得比誰都富貴。”


    “得了,這就算了。將來我到了地底下,還伺候老夫人,一樣也不會差。”周媽媽嗔她一眼。


    “那我燒給祖母也一樣,你們兩個一起花。”薑梨捧著小臉,快活地左搖右擺。


    “哎呀。”鬆枝忽然叫了聲。


    原來是聽薑梨逗嘴,聽得入神,手下剪子用過了力,一隻燕子翅膀剪爛了。


    周媽媽看去,“你呀,小心春日被你剪遲咯……”


    剪彩為燕,係在門楣上,戴在發髻或掛在腰上,取意迎春。


    “那您來唄,您手巧。”鬆枝齜牙。


    “我若不是忙著做這些,哪兒用得著你,毛毛躁躁的。”周媽媽佯瞪她一眼。


    “反正姑娘不嫌棄……”


    “也就姑娘不嫌棄。”


    ……


    薑梨看兩人逗嘴,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薑姑娘,要不……我來幫鬆枝姐吧。”忽然,旁側小書房門口傳來小桃怯怯的聲音。


    笑聲停下,薑梨看過去,“小桃姐姐的腿好了?”


    “沒,沒有。”


    “沒有就好好休息。”薑梨臉上掛著淡笑,聲音軟軟。


    “……好,好的。”


    如果是以前,小桃會認為薑梨在關心她,現在,她卻曉得這是警告。


    她有些慌張地低下頭,揪著裙擺轉身往屋內走,那隻拖著的腿似乎是掛到門檻上,她在裏頭疼得低低叫出聲。


    周媽媽皺眉,“這可真是,我一會兒還是去熬點骨頭湯給她補補吧。”


    “給她補?算了吧,還不如給狗補。”鬆枝還在氣恨她暗害自己姑娘,很不客氣地道。


    周媽媽不明所裏,隻覺得鬆枝話說得有些難聽,擰眉道:“那骨頭湯燉給你喝怎麽樣?”


    “好啊,最好弄點有脆骨的,我愛吃。”鬆枝立馬眉開眼笑。


    薑梨:“……”


    她覺得自己真是一路負重前行,竟然能忍受鬆枝這笨蛋在身邊一待十年。


    周媽媽站起身,往小廚房邊走邊笑著說,“好,這就燉來給狗補!”


    鬆枝反應過來,氣得直跺腳,餘光瞥到薑梨在笑,瞬間炸毛,“姑娘!您還笑!”


    薑梨抿唇,但實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


    “不剪了,誰愛剪誰剪!”鬆枝氣得一把拍下剪子,一不小心碰倒周媽媽剛做好的粉盒,登時細粉四散飛開,飄得到處都是。


    鬆枝傻眼,“完了完了,一會兒周媽媽非得把我燉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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