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之是最後一個離開薑氏香脂坊的。


    冷月的光撒在青石板上,油潤潤的,清淩淩的,每間隔幾步遠,還能瞧見長街兩側梔子燈昏黃的倒影映在上麵。


    已近宵禁時刻,街上行人並不多。


    林亦之緩緩走著,心裏卻想著稍早前薑梨同他說的話,小姑娘聲音軟軟:


    “阿梨知道表哥心疼我,處處想護著我,阿梨很開心很開心。”


    “可是表哥,比起這些,阿梨更希望表哥能好好隱藏起自己,保護好你自己。”


    “隻是樣貌偽裝是不夠的,表哥必須把你自己裝進這個身份的身體裏。”


    “說他會說的話,做到會做的反應,懼他所畏懼的……”


    “表哥,阿梨希望下次再遇到今日的事,表哥能多為自己想一點,否則,阿梨會擔心你的……”


    這些話像溪水一樣在他的心裏反複流淌,他懊惱的同時,又隱隱歡喜。


    阿梨表妹在關心他、擔心他,僅僅是這樣,他就感覺胸口一股股熱流源源不斷地湧出,讓他渾身熨帖,嘴角不由自主地牽起。


    正想著,忽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扭頭的瞬間什麽東西兜頭而下,下一瞬,側頸巨痛,人隨之暈厥倒地。


    林亦之從昏沉中艱難睜開眼睛,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些,卻猛地驚覺是自己眼睛被罩住,好在身上並無束縛,他從地上爬坐起,抬手便想解開。


    “我勸你,別動。”有人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脖頸處冰涼涼的觸感。


    是刀劍!


    林亦之僵住,唿吸驟緊,脫口想問對方是誰,卻在電光火石間想起薑梨的話。


    “隻是樣貌偽裝是不夠的。”


    “說他會說的話,做到會做的反應,懼他所畏懼的。”


    “表哥,阿梨會擔心你的……”


    他必須極度鎮定,必須從頭到腳偽裝好,否則,會連累到阿梨表妹的!


    “這,這是何意?”他喉嚨猛烈吞咽了下,麵上盡是慌張,就連手都隱隱顫抖,“我隻是一個掌櫃的,我,我這是得罪誰了這是?”


    捉他來得自然是筆耕。


    他冷冷哼了聲,“別怕,請你來是有些話想問你,你一五一十地答就是。”


    林亦之眉毛皺成一團,抖著手小心地指向脖頸上的劍,“這位……壯士,你問便問,這,這東西能先拿開嗎?刀劍無眼啊……”


    卻沒想到,下一息疼痛驟起,血絲從林亦之的脖子溢出,林亦之嚇得渾身發抖,大氣也不敢出。


    “這麽慫,白天不還挺膽大的嘛。”筆耕扯唇。


    “白天?”林亦之忽地怔住,旋即想到什麽,急聲道:“難道你是那兩位姑娘派來的?”


    “壯士,這你們可找錯人了,我,我就是個小小的掌櫃的,代主家辦事的,我沒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林亦之雙手合十,極度驚慌的樣子。


    筆耕側頭朝屋子正中看去。


    屋子裏並沒有點蠟燭,隻有洞開的窗戶外,月光灑進來,照出那麽一點光。


    陸懸垂眸坐在太師椅上,長腿隨意往前伸著,手上無比閑適地盤弄著什麽。


    筆耕見狀,想了想,索性就順著林亦之的話,“找錯人?!你今日在鋪子前對三姑娘五姑娘怎麽說的話!這就忘了?!”


    “哎呀。”林亦之急得膝蓋微挪,似乎是想找準筆耕的方向,不防冷劍隨之而至,他嚇得身板一縮,“壯士,壯士聽我說,我那也是不得已,我們主家就在樓上看著呢,我一個掌櫃的,那時要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那,那主家還不得立馬辭了我。”


    他委屈地撇嘴,“您瞧瞧我,就因為傷了臉,去哪哪兒不要,好不容易遇到個主家不嫌棄,那,那我肯定得表現一下……”


    筆耕扯唇,譏嘲的笑了聲,沒再繼續問,朝一言不發的陸懸看去。


    月光灑在窗戶下,一直延伸到陸懸腳邊,他的身影像一尊巨大的修羅隱在黑暗中。


    他抬眸看向林亦之。


    林亦之毫無所覺,隻抖著身子仰頭往筆耕的方向道:“壯、壯士,我,我我我都說了,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我就是個屢試不中的窮書生,做個掌櫃的糊口罷了……您大人有大諒,放我一馬吧。”


    “她好看嗎?”忽然,陸懸出聲,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林亦之愣住,沒料到此間竟然還有旁人。


    “……誰?”他心往下墜,幸而眼睛被蒙住,否則陸懸定能瞧出他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懼之色。


    她好看嗎?為什麽會這麽問?


    是指阿梨,還是陸家兩位小姐?


    這和綁他來有什麽關係?!


    筆耕也是一愣,轉瞬朝林亦之喝道:“你覺得是誰,就迴誰!”


    一瞬間,林亦之的腦子混亂成一團。


    答誰?怎麽答?怎麽答才能讓對方滿意?才能不牽扯到阿梨表妹。


    空氣沉默下來,陸懸手上把玩的動作頓住。


    林亦之後背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若是問陸家姐妹,實在沒必要問他好看與否這種問題,畢竟今日香脂鋪門前那一出,對方明顯知道,是看在眼裏的。


    那還能問誰?


    他唇角抽動了下,往後一縮,吞吐道:“這,這要說好看,那肯定是我們主家,那是真的天人之姿,世間少見,這兩日不知有多少人看呆了去……”


    “你喜歡她?”陸懸再度開口,仍舊很平淡的語氣。


    林亦之卻瞬間覺察出什麽,忙惶恐道:“不不不不,我哪兒敢!我,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樣的姑娘配的定是天之驕子,哪是我這樣的人能肖想的……”


    陸懸扯唇,手下盤玩的動作繼續。


    筆耕看他一眼,繼而轉向林亦之道:“把你怎麽進的香脂坊,這幾日裏麵發生了什麽,你主家同你說過什麽話,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一句也不許泄露,否則……”


    那把劍輕刮了下林亦之的脖頸,剛好刮在他的傷口上,他頓時疼的哀哭出聲,“我說,我說!”


    ……


    聲音安靜下來,筆耕望向陸懸。


    那月光又往前近了半分,攀上陸懸的衣擺,玄黑的衣衫上仿佛鍍了一層光,陸懸下巴抬了抬。


    “我問你,開業那日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人進去過,並且同你主家單獨待過?”筆耕轉頭,沉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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