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石桌上,小桃縮著身子占了椅子一角,緊張地連手中筷子都拿不穩。


    薑老夫人連忙把薑梨往正屋裏頭帶,邊走邊解釋說早上發生的一切。


    “所以,您就信了?”薑梨蹙眉望向自己祖母。


    因為小桃說她被發賣出來,薑老夫人同周媽媽早上去菜市,剛好碰上人牙子插草簽賣她,老人家一時心軟,就把人買迴來了。


    “她的腿被打折了,瞧著怪可憐的,好歹相識一場,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薑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決定的倉促,畢竟小桃怎麽說之前也是陸家的人,陸家同她們現在的關係不上不下,要是被陸家人曉得,他們府上不要的人,被她收留了,隻怕到時又不知要鬧出什麽事。


    薑梨抿唇暗籲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祖母有這個心善的毛病。從前在建陽,就不知撿迴來多少下人,明明家裏正經的主子就隻有四人,仆婦倒是有上百個。


    “那讓她吃過這碗飯,就把人送走成嗎?”


    薑老夫人有些猶豫,“這,我問過她了,父母親早死了,也沒個去處,還拖著條腿,天氣這麽冷,隻怕她一時半會也沒地方去……”


    “祖母,這天下到處都是可憐人,咱們管不過來的。”薑梨軟聲勸,“給她點銀子,讓她走,她是陸家出來的,我們不好收的。”


    薑老夫人歎氣,須臾,終於點頭,“那等她吃完了,我去同她說。”


    “我去,您別管了。”薑梨太了解她了,等一會兒,小桃哭哭啼啼叫可憐,她定然狠不下心。


    說完,也不等薑老夫人拒絕,自顧自去了院中。


    小桃一見薑梨過來,連忙扶著桌子站起身,低頭瑟縮道:“……姑娘。”


    薑梨定定看了陣,忽然彎唇笑道:“小桃姐姐,誰讓你來得?”


    她聲音同之前在梅香苑一樣,溫溫軟軟,容貌也美的攝人心魄,小桃卻仿佛受到驚嚇似地渾身顫了下。


    她慌張搖頭,“沒,沒人。”


    “姐姐不用同阿梨撒謊,畢竟你做過什麽,阿梨很清楚。”薑梨湊近了些,說出的話幾乎等同耳語。


    書稿被偷,字跡被模仿,她差點被陷害,正是眼前之人所為。而小杏,不過是陸修元隨手拎出來填數的。


    陸修元根本不在乎真相為何。


    死一個婢女,就能保住陸老太太的臉,保住陸家臉麵的事,對他來說,根本無需考量。


    “奴,奴婢不曉得姑娘在說什麽?”小桃雙目抖顫,那條拖著的腿竟然也篩擺似的晃起來。


    薑梨嗤笑了聲,“小桃姐姐,管事的送你們到梅香院,各人擅長什麽都說得清清楚楚。”


    她伸手勾對方垂在胸前的辮子,“小杏姐姐,筆墨不通。而你,從前在大公子書房伺候過,識字的。”


    即便有人照著她的書稿偽造字跡,也要找她寫過的字對照,否則,再厲害的書法大師也沒把握寫的相像。


    在側院小園子內,如果不是陸修元突然出現,她定然會借四夫人的口揪出小桃。


    即便不能動陸老太婆,也絕不會讓陷害她的人好過!


    小桃眸光閃躲,額角沁出冷汗


    心道怪不得當日薑梨迴梅香苑時,會反問她:小桃姐姐不知道嗎?


    “小桃姐姐,小杏姐姐是替你死的。”薑梨勾唇,臉上是淺淺柔柔的笑,“陷害我,又死了一個人,扯平了,我不計較死的是誰。隻是姐姐午夜夢迴時,不怕小杏姐姐來向你索命嗎?”


    小桃看她輕笑的模樣,心底陣陣發寒。


    眼前的人,和梅香苑讓她看呆了的少女,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分明是兩個人!


    一個是仙女,一個卻像妖魅一般,吐出的話都是帶毒的!


    薑梨看她驚恐抖顫的樣子,忽然斂笑,眸光變冷,“告訴我,到底是老太太派你來得,還是陸懸?”


    小桃唇齒抖動,眼淚下雨一樣往下滾,沒一會兒便糊了滿臉,“我,我……”


    “我什麽我,姑娘問你什麽就說什麽!”鬆枝站在後麵,早便一肚子火。姑娘不說,她還不曉得當日竟是她害了姑娘,眼下隻想亂棍把這臭丫頭打出去。


    “是……是老太太。”小桃腦袋埋進胸口,啞著嗓子抽泣道。


    薑梨眸中戾氣一閃而過。


    老太婆這是等不及了!


    “吃完了,自己去同我祖母說一聲,自己出去。”丟下這句,薑梨轉身往正屋去。


    “姑娘!”小桃忽然跪下,“姑娘,求您行行好,讓奴婢留在這裏行嗎?”


    “你還真有臉說!你對我們姑娘做過什麽,還敢留下來!我,我,”小桃滿臉怒氣,四周掃視,待看到簷廊下放的掃帚,衝過去奪了掃帚就來撲打小桃,“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姑娘待你不好還是怎的,你竟然敢害她!”


    小桃抱頭伏跪在地上,“奴婢知道錯了,奴婢日日都在後悔,姑娘,求姑娘救奴婢一命!奴婢隻要出了這道門,老太太一定會殺了我的!”


    “救你?!你想得倒美!”鬆枝叱罵。


    卻見薑梨忽然抬手。


    鬆枝手裏的掃帚停在半空,“姑娘,您可別被她騙了,她就是死,關咱們什麽事!”


    薑梨忍住快翻上去的白眼,“我是讓你動靜不要太大,小心把祖母驚動。”


    鬆枝:“……哦”


    又抬起掃帚輕敲了小桃兩下,她才不甘不願地退到旁邊。


    薑梨走到小桃跟前站定,幽幽地道:“你說得不錯,出了這道門,你就是個死字。”


    “求姑娘大發慈悲,求姑娘救命,奴婢一定做牛做馬報答姑娘的恩情。”地上的塵土被磕得飛散,可見對方恐懼到什麽地步。


    “可是,你不是早就該死了嗎?不過苟且偷生了一陣罷了。”薑梨從喉嚨裏哼出一聲。


    小桃抬頭,滿目絕望,“……姑娘。”


    薑梨俯視對方,眉眼帶笑,好一會兒,似是欣賞夠了對方狼狽的模樣,才道:“想活命,也不是不可以,隻要你往後聽從我的吩咐。”


    “願意,願意!奴婢願意!”小桃連磕了幾個響頭,唯恐不夠誠心,對方感受不到。


    “你告訴我,老夫人讓你來第一步是做什麽?”薑梨問。


    小桃動作頓住,猛咽了一口口水,才怯怯抬眼,撞到薑梨銳利無比的視線時,嚇得飛快低頭,“……老夫人讓,讓奴婢在,在您要賣的胭脂香粉裏下,下烏頭堿。”


    說完,身子緊縮,恨不能消失不見。


    烏頭堿,毒草,可灼傷皮膚或令肌膚潰爛,當真是好東西。


    薑梨扯唇,嗤笑了聲。


    “過兩日,你傳消息給她,就說你已經下了,讓她好好看熱鬧。”


    小桃瞳孔驟縮,心髒狂跳。便她再蠢,也曉得過兩日定有事要發生。


    “不敢?”薑梨眼皮輕掀。


    “奴,奴婢知道了。”小桃點頭。


    薑梨笑了笑,彎身把人拉起來,“小桃姐姐,你不會把我識破你身份的事反告訴陸老太太吧?”


    小桃渾身一哆嗦,忙搖頭,“奴婢不敢!”


    “你敢也無妨。薑梨的手輕輕搭上對方肩膀,“隻是你猜,你說了以後,你在陸老太太那裏還有價值嗎?”


    “沒有價值,又被對手知道的細作,會有什麽下場?”


    小桃瞳孔倏地張大,聲音發顫,“……奴婢真的不敢!”


    “不敢就對了。”薑梨衝她笑,抬手一指石凳,“坐下,繼續吃。”


    小桃抖著手拿起筷子,顫顫巍巍地往口裏扒飯。


    薑梨轉身,往正屋走去。


    “你答應留她了?”薑老夫人臉上說不清是喜還是慌。


    她是可憐小桃,可畢竟那原是陸家的人,她也在左右為難?


    “那可沒有,她衝我跪下磕頭,嚇了我一跳。”薑梨說著邊撅嘴,“不過,瞧著是有點可憐。阿梨想著反正她腿折了,哪兒也去不了,就讓她在前頭的小書房裏養著,養好了腿,立馬把人趕走,想來也不會叫陸家人發現。”


    薑老夫人抿唇笑,“嗯,就按你說的辦。”


    “隻有一樁,您平日別同她說話,我怕你啊,說多了以後趕她走,您又該舍不得了。”薑梨認真道。


    “行,聽你的。”薑老夫人刮她鼻頭。


    薑梨撲到她懷裏大聲笑開。


    這日入夜。


    薑梨剛沐浴過,書架那頭便響起敲擊聲。


    “讓陳安他們派個人,輪流在書房外麵看著,不許她出來。”她站起身,朝鬆枝吩咐一聲。


    鬆枝正給她擦著頭發,薑梨站起來,她忙跟上去,急道:“奴婢知道了,您先把頭發烘幹再過去,仔細一會兒著涼。”


    “沒事,早應付完早睡覺。”薑梨擺手,外袍也懶得穿,推開書架進到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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