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衝她輕輕搖頭。


    觸到薑梨的眼,不知為何,老夫人的心一下子就定了許多,她重又挺直脊背。


    阿梨說沒有,就是沒有!


    “怎麽樣?是不是你的字跡?!”四夫人從老夫人的反應中已知道答案,故意大聲問出。


    簷廊上的人也看出來了,不少人臉上都帶了嫌惡,“這樣的姑娘,養著有何用,不如沉塘!”


    陸老太太滿麵沉痛,“阿梨,你怎麽這麽糊塗?!”


    一直安安靜靜看她們表演的薑梨,這時才扯唇笑道:“一張偽造筆跡的紙能說明什麽?”


    “你這不知廉恥的狐狸精!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敢狡辯!”四夫人氣怒攻心,抬手就要打上去。


    薑梨立馬退後,卻已然來不及,她瞳孔睜大,眼看那隻指甲尖長的手就要刮到自己的臉。


    電光火石間,一切仿佛被定住。


    “三郎,你做什麽攔我?難道連你也被她迷惑了嗎?!”四夫人的胳膊被一隻有力大手攔住。


    陸懸略微使力,揮開對方的手,淡聲道:“四伯母,族親都在,注意身份。”


    “是了,婆母還在這兒,要罰也該婆母開口。”三夫人忙接嘴,她的兒子怎麽也輪不到四房的人說三道四。


    陸老太太點頭,“這倒是。”


    她看向四夫人,皺眉叱道:“你自己兒子你打就打了,至於薑梨,今日這麽多人在,哪裏輪得上你上手教訓,你是不把我放在眼裏,還是不把我們陸家宗族放在眼裏!”


    四夫人這時才被驚醒似的,有些後怕地瞥向簷廊下的人。


    在宗親麵前做此等瘋婦狀,是有可能要被掃地出門的!


    “她也是氣極,一時亂了身份,算了算了。”有人勸陸老太太道。


    陸老太太冷哼,“還不退到一邊去!”


    四夫人握緊雙手,憋著氣退到旁邊。


    陸懸這才走到石階下站定,“祖母,方才孫兒在同祖父談話,下人來報,說這裏出事了,祖父讓我來看看。”


    陸老太太點頭,“還驚擾到你祖父,這事鬧得……”


    她歎了口氣,跟著望向薑梨,“阿梨,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護著你了,你既在陸家待著,陸家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話音方落,就見旁側婢女捧出一個木匣。


    “你跪不得陸家祠堂,今日便用戒尺代替吧,至於陸子衿,待喪期結束,再行處罰。”陸老太太朝婢女遞了眼,然後為難地看著薑老夫人,“老姐姐,別怪我,孩子做錯事,罰一頓也就過了。”


    “這真便宜她了,要我說,隻打戒尺實在太輕,這種姑娘給她三尺白綾了結算了。”


    “就是,真不要臉……”


    “老太太還是心善……”


    ……


    陸懸側眸掃了一眼薑梨,小姑娘一雙澄澈的眼正望著手裏的信紙,對這些人的話毫不關心。


    眼看婢女已經過去,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下。


    “你們敢!這是我孫女,今日我就站在這兒,你們如果要打,踩著我的屍體過去!”薑老夫人攔上前。


    鬆枝護到另一邊,“我們姑娘根本沒做過,是九公子糾纏她,我們姑娘躲都來不及,怎麽會給他寫信!”


    “……那不如找人驗一驗筆跡?”三夫人其實也不大相信,在她看來,陸子衿實在沒什麽可取之處,要說勾引,以薑梨的樣貌,勾引陸懸還差不多。


    想著轉頭去看陸懸,對方表情淡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三夫人忍不住撇嘴,算了吧,倒胃口就,哪個姑娘看他那樣能張得開口、下得了手。


    陸老太太抿了下唇,正要開口,卻見小姑娘忽然笑開,“驗筆跡就算了,要不是確信阿梨沒有夢遊的毛病,看這筆跡我都快懷疑是不是我自己寫得了。”


    “你承認這是你的字了?”四夫人死死盯著薑梨。


    “我是這個意思嗎?”薑梨眼睛睜得溜圓,一副你在說什麽鬼話的樣子。


    四夫人氣得牙槽緊咬,恨不能衝上去撕了那張臉。


    薑梨懶得再同她說,伸手把薑老夫人和鬆枝拉到旁邊,走到園子正中,舉起那張紙揚了揚,道:“這封信的筆跡確實同我的一模一樣,但……並不是我所寫。”


    “她在說什麽?一模一樣還不是她寫得?”


    “就是在狡辯……”


    聲音如潮,一波接著一波。


    陸老太太神情為難,“阿梨,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怎麽聽不懂?”


    薑梨:“很簡單,有人冒充我寫得信。”


    “你說冒充就是冒充?有證據嗎?”六夫人尖細的聲音響起。


    “對,有證據嗎?!”四夫人附和。


    薑梨彎唇,“我既然敢這麽說,自然是有的。”


    陸老太太眸光一暗,“那你說,若當真有人陷害你,我定會為你做主。”


    “老太太公正嚴明,阿梨信的。”薑梨幾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跟著揚眉,“我手上這封信筆跡像我沒錯,但這紙,這墨卻不是阿梨所有的。”


    眾人麵麵相覷,疑問道:“這是何意?”


    “阿梨出身建陽,和祖母從建陽投奔而來,說來慚愧,金銀財寶沒帶多少,筆墨紙硯倒是帶了全套。”


    薑梨望了眾人一圈,“我們建陽有一種紙叫建陽扣,是一種麻紗紙,用山椒染過,可防蟲蛀,紙張是黃褐色的,正麵平滑,背麵略粗,上麵夾雜著草棍和毛屑,建陽人多用此紙。可這張,”


    她兩隻夾住那張信,隨意擺了擺,“薄如竹紙、韌如皮紙,色如霜雪、壽如鬆柏,是澄心堂上好的宣紙,這樣的紙,阿梨可用不起。”


    陸老太太下巴微抬,下頜緊了緊。


    “還有墨,阿梨用的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鬆煙墨,不值幾個錢。”薑梨將紙張湊到近前,抿唇輕嗅,一瞬又放下,“這些字用的卻是油煙墨,不僅如此,裏麵還添加了龍腦和麝香……”


    簷廊下的人麵色不由又是一變,上一刻還堅信的事,這下子又忍不住動搖。


    薑梨笑了笑,忽然將紙遞到旁側一直靜默不語的陸懸麵前,“三公子,聽老太太說你書畫雙絕,不如你來幫大家鑒定一下,看看阿梨說得是否有假……”


    陸懸看過去,從薑梨含笑的眼掃下去,落到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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