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耕稍愣了下,迴道:“還沒有。”


    陸懸頓住腳步,側頭看著他,並不言語。


    筆耕僵住,心裏發慌,不知道大人突然這是怎麽了,“確實沒有,水路,陸路都安排了人,至今沒有動靜。”


    陸懸收迴視線,腳下繼續。


    青州距離京都不過五六日路程,對方既是來接人,緊趕慢趕都是自然,至今未到,卻是有些蹊蹺。


    “興許是……路上有事耽誤了,或者那林家公子病了?”筆耕猶豫著開口。


    其實這都有可能,他不大明白為何大人如此關注,便是人遲幾日到,總歸進不了京都就是。


    他不知道薑梨嘴裏的話,其實陸懸一個字也不信。


    薑梨是在老太太跟前突然提出這個林家表哥,怎麽看都像是臨時起意。


    既是這般,極有可能根本就沒有林家來人接這迴事。


    陸懸扯唇,卻忽然,腦海裏冒出薑梨輕飄飄的那句話:你若不幫,除非殺了我,否則你陸懸日後必定嚐盡七情六欲之苦。


    筆耕悄眼看過去,見他家唇線抿直,眸色冰冷的樣子,趕緊低頭。


    他在心底哀嚎,總覺得大人這幾日比前些日子心緒還要莫測,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梅香院。


    “死了?真的假的?”薑梨拈起梅花糕放入口中,眼睛睜得溜圓。


    “我的姑娘,人死了哪有什麽真的假的。”周媽媽邊倒茶,邊嗔她一眼。


    薑老夫人歎了口氣,“年紀不算大,也是不幸……”


    “有什麽不幸,他肯定去建陽沒幹人事,要不然怎麽惹得人殺他。”薑梨小口小口咬著糕點,不在意地道。


    “這話可不能亂說!”周媽媽趕緊瞥了眼外麵,好在小桃小杏都在忙著掛白布,無暇理會這邊。


    薑梨咽下最後一口,拍了拍手,又接過鬆枝給的熱帕子,“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在你們麵前說說,我又不是傻的,跑到外麵胡言亂語。”


    “捉不住兇手,隻怕那些個茶商茶農得遭殃。”薑老太太有些憂心。


    畢竟在建陽過了大半輩子,那兒是家鄉,那些茶商茶農,大多都同薑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想到這個,難免心生不忍。


    “祖母,您操這個心幹嘛。咱們薑家出事的時候,那些叔伯來奪家產的時候,您一個人撐著的時候,跟了咱們家那麽多年,受了咱家那麽多恩惠的這些個茶商茶農,哪個站出來說過一句話?”薑梨不在意地道。


    “今日刀架到他們脖子上,且看看,又有誰替他們說話。”


    薑老夫人聽了,眉目仍是皺著的。


    薑梨搖她胳膊,“祖母,別想這個了。倒是咱們搬出去的事,陸家死了人,恐怕得亂幾日,這事怕要耽誤。”


    “現在走太不厚道,咱們且等陸家把事辦完,到時候再提。”薑老夫人點頭,又問,“林家表哥那邊怎麽辦?”


    “讓他在外麵住幾日就是。好不容易來一趟京都,就當是遊玩了。”薑梨笑道。


    薑老夫人點頭,“那也成。”


    這夜,整個陸家燈火通明,從四房院子傳出的哀聲遠在梅香院都能隱約聽到。


    “鬆枝,我還想吃東西。”薑梨披著披風站在二樓憑欄處看著某處,忽然道。


    薑梨自己要東西吃,鬆枝可太高興了,“吃什麽,奴婢這就去做!”


    “不用做,去拿兩個地瓜上來,就在火爐裏烤著吃。”


    “成!”


    鬆枝立馬蹬蹬蹬跑下樓,又蹬蹬蹬地跑上去,撥弄火鉗,把地瓜埋進去,抽過一個繡墩一屁股坐下,守著烤。


    “姑娘,您今兒個胃口真好,要是日日都這樣,保準還得長個兒。”


    薑梨沒迴頭,“才不要,個兒沒長,先長圓咯。”


    “圓了才好看,您以前多可愛~”鬆枝翹嘴。


    “現在不可愛了?”薑梨轉身,瞪眼看她。


    鬆枝嘿嘿笑,果斷改嘴,“現在也好看,漂亮,仙女一樣!”


    “這還差不多~”


    翌日,所有陸家人全都披麻戴孝,薑梨和薑老夫人自然不可能,隻是換了身稍黯的衣裳,頭上耳上珠翠都褪下了。


    “一會兒過去,咱們少說話,隻靜坐就是。”薑老夫人拍拍薑梨的手。


    “阿梨曉得。”


    進到前院靈堂,就見四房夫人並幾位姨娘,還有四老爺的兒子女兒跪了一地,個個臉上掛著淚。


    四夫人想來哭了一夜,這會兒倒是沒哭出聲,隻雙目無神地呆跪著。


    薑梨同薑老夫人走近,說了幾句場麵上安慰的話,四夫人也不應。


    陸子衿有些尷尬地偷眼看向薑梨,在看到對方粉黛不施,一身素雅卻依舊掩蓋不住眉目如畫時,不禁看呆了。


    直到薑老夫人虛咳了聲,他才反應過來,吞吞吐吐地道謝。


    兩人上了炷香,繞過棺材去到後麵。


    “這個九公子,好沒禮數!自己爹的靈堂上,不傷心難過,竟然還盯著你看!”薑老夫人因為此前的事就對陸子衿很是反感,這迴更是氣得恨聲斥罵。


    “咱不理他就是,犯不著為了這種人上火。”薑梨小聲迴。


    “對,咱不理他。”薑老夫人氣唿唿地拉著薑梨進到側院。


    這會兒進府的人多,男客女客分院別坐。


    女院這邊,陸老太太仍是高坐堂上,底下各房媳婦,宗族仆婦,還有些前來吊唁的官夫人和小姐們圍坐一起。


    四老爺的親生母親早就去世,陸老太太是人家嫡母,即便並沒那麽傷心,外人麵前,也得表現得痛不欲生。


    眼下便是這樣,薑老夫人走過去象征性地說了幾句節哀順變的話,便拉著薑梨坐到角落裏。


    才來就走,未免失禮,他們得陪著坐一陣。


    “那些個刁民,要我說一個也不能放過。”不知是哪位夫人開了口。


    底下嗡嗡一陣。


    “就是,膽子也忒大了,竟然連陸家都敢惹。”


    “可不是,一百條命也抵不上四老爺。”


    “可憐啊,也才四十,竟然就遭了這般橫禍……”


    ……


    七嘴八舌陸續有人在說。


    薑梨眼觀鼻鼻觀心聽著,一絲表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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