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二爺,跟我去找人。”張啟山又看向副官和齊鐵嘴,“副官,八爺就交給你了,還有他們。”


    其實找人並不是個理智的選擇,這裏的礦道彎彎繞繞,很容易迷路,且當時速度太快,他們並沒有看清楚胥翎到底往哪個方向去了,貿然找人很可能反而讓隊伍分散開。


    但張啟山也實在不放心胥翎一個人。


    聽見這話,副官難得拒絕了一迴張啟山的命令:“佛爺,你讓二爺留下來,我跟你去!”


    張啟山沉默地看著副官,半晌,副官終於還是在張啟山沉著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理智的,他和佛爺必須留一個人帶著親兵,這樣就算其中一個人發生意外,另一個人也能穩住局麵。


    “我迴來了。”


    終於在張啟山準備出發之前,胥翎迴來了,身側還帶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瞎子。


    齊鐵嘴沒心思管那瞎子,隻想先把胥翎教育一頓:“胥……徐羽!不是我說你,你走之前為什麽不跟我們說一聲?有什麽事情大家一起解決不好嗎?還是說,你忘了我們是一起的了?”


    胥翎本準備讓這幾人審問一下抓來的礦工,卻被齊鐵嘴的話打斷了。她不懂為什麽自己不過出去一趟,齊鐵嘴就這麽生氣,一時間隻能站在原地聽訓。


    見胥翎被齊鐵嘴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副官也隻沉著臉不說話。


    二月紅看了一眼張啟山,還是決定自己出來打圓場(總比佛爺說話好聽):


    “徐小姐,老八這是關心則亂,沒有旁的意思。我們畢竟結伴下墓,也算是可以互相信賴的夥伴,下次遇到什麽事你不必一個人解決。”


    聽完二月紅的話,胥翎才慢慢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在擔心自己嗎?


    擔心?這算擔心嗎?


    她曾經隻聽過族長奶奶和師父說擔心自己,但都跟今天不同。


    族長奶奶的擔心總是帶著溺愛,而師父則是帶著嚴厲。


    隻是這兩種擔心都已經在她的記憶裏開始褪色——


    族長奶奶去得太早,那些時光她甚至記不清楚;而師父,自己待在後山,大多數情況下也沒什麽可讓他擔心的。


    總之都與今天不同。


    胥翎垂下頭,她不自覺地想著二月紅的話。


    夥伴?


    像這樣會擔心自己的就是夥伴嗎?


    她也有夥伴了?


    胥翎覺得自己得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然後開心起來,她重新抬起頭,對齊鐵嘴和二月紅道:“謝謝你們,我知道了。”


    齊鐵嘴冷哼一聲:“知道就好,下次再單獨行動,小心我向你父母告狀!”


    胥翎一點也沒被威脅到:“你不可能向我父母告狀。”


    “怎麽不可能?就算你父母不在這兒,我也可以把他們的位置算出來。”齊鐵嘴挑釁似的揚了揚羅盤,臉上露出一種“沒想到吧”的得意。


    胥翎覺得更好笑了,隨意擺了擺手:“你算不到的,他們已經去世了。”


    看著眼前那雙帶笑的狐狸眼,齊鐵嘴才後知後覺對方剛才說了什麽,身後如芒在背的眼神讓他的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努力忽視副官那陰沉的表情,齊鐵嘴隻恨不得立刻扇自己兩巴掌:“那、那什麽……”


    張啟山白了一眼齊鐵嘴,將話題岔開:“徐小姐,這人是……?”


    “差點忘了,”胥翎終於想起正事,對幾人道,“我之前就聞到了這個人的味道,所以抓他去了,就是他在唱戲。”


    見胥翎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張啟山轉移,齊鐵嘴徹底鬆了口氣,隻是心裏卻更加不是滋味起來。


    他幾乎沒見過提起親人離世這般輕描淡寫的——他曾經見過冷靜的、見過堅強的、悲痛的、甚至見過高興的,隻唯獨沒見過平淡至此的。


    是與父母關係不好,還是這件事已經過去太久?


    或者說,這件事在她的過去甚至算不上最痛苦?


    齊鐵嘴沉默地站在一邊,張啟山和二月紅兩人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腦海中不斷迴放著剛才胥翎的神態——她甚至是笑著的。


    真的一點也不痛苦嗎?還是說,麻木了?


    他想不通。


    難怪她總是一遇到事情就自己衝上去解決了,或許是本來就沒有依靠過其他人。


    齊鐵嘴又想到自己上次在那蝴蝶墓室前對她說的話,一時之間竟被悔恨扼住咽喉,眼前頓時斑駁花白一片。


    他急促又隱秘地喘了幾口氣,才抬眼小心謹慎地看向正與張啟山講話的身影——


    或許就像佛爺說的那樣,她已經獨來獨往習慣了。


    這個時間有多久呢?


    十年?


    二十年?


    對了,她是妖,不能用人的標準來衡量。


    所以,可能上百年麽?


    上百年……齊鐵嘴打了個寒顫。


    這個時間尺度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一生。


    更甚於,可能久遠的多。


    或許任何人對她而言,都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次萍水相逢。


    這相逢也許會在旁人心中留下灼痕,但在無邊歲月麵前,在無數個晨曦與黃昏之間,都已被輕輕吹散。


    齊鐵嘴看著胥翎,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覺得,她與世界之間仿佛橫亙著一條名為割裂的幽穀。


    這幽穀有著怎樣難以估量的深度,大可忽略不計。


    ……


    在副官的提醒下,二月紅與那披頭散發的老頭對了幾句戲,原本精神混亂的老頭竟在對戲後清醒了不少,一路將眾人帶到了以前礦工休息的地方。


    副官搖了幾圈發電機,礦洞四壁的礦燈閃爍幾下後終於依次亮起,盡管光線有些暗,但也總算能夠看清周圍的環境了。


    親兵們都將手電收好,以保存電量。張啟山圍繞四周走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後就讓所有人在這裏休整一夜。


    齊鐵嘴將法器八卦都擺在了礦道口,想要阻擋那些會襲擊人的頭發,張啟山則讓副官拿了最好的幹糧給那老頭。


    “二爺,你看這是不是你們家族的族徽?”胥翎正準備找個木床打坐,卻在床板上發現了一朵杜鵑花標記。


    二月紅快步走了過來,他一眼就認出了標記,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圖案上的杜鵑花,表情變得沉重。


    “這確實是我紅府的族徽。”二月紅深吸了一口氣,“看來他們曾經扮成礦工來這裏調查過。”


    這時那瞎子老頭摸索著走了過來,他站在二月紅身後,嗓音很沙啞:“看來……我終於等到人了。”


    胥翎和二月紅轉過身,張啟山幾人也圍了過來,那老人被二月紅扶到床邊坐下,緩緩迴憶起了幾十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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