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蓮得到崔澤的承諾後,端起手,向崔澤行了一個禮。


    她帶著條子去庫房取藥材前,特地向崔澤說了一輪她情郎的樣子。


    “許亮他很黑的,是個方臉。”


    “他眼睛大,嘴唇厚,右耳朵上還有顆痣。”


    阿蓮懇求崔澤:


    “大人若是在哪見了他,記得迴來告訴我一聲。”


    “哪怕說他死了,也行。”


    “我給他堆個墳包,立個木牌。”


    “免得他做孤魂野鬼,投不了胎……”


    ……


    送走阿蓮後,崔澤坐在青州的城的地圖前,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很久沒有這麽疲倦了。


    哪怕直麵北羌人砍來的彎刀時,他都不曾如此無力。


    一旁的範濤也是一口氣接一口氣地歎。


    “大人身上的擔子重啊……”


    崔澤一眼又一眼地核對他標好的青州地圖。


    核對完後,他轉向範濤:


    “司馬,請大家來一趟,議事吧。”


    “而今要想製住林念瑤和傅家,軍管之事是再也拖不得了。”


    ……


    青州官署的院中,閑雜人等很快被肅清。


    消瘦的士兵把著門口。


    官署內僅剩的青州官員齊聚一堂。


    見人到齊了,崔澤本要當眾說一遍今日傅家發生的事。


    可他一抬眼,傅思齊當著他的麵,專門挑了他對麵的位子,掀衣擺坐下。


    崔澤思慮再三,道:“傅少史請先出去。”


    傅思齊當場就不樂意了。


    “憑什麽?”


    “不是全青州官署議事嗎?”


    “我為什麽不能在?”


    崔澤拿起一個姓王的下官遞給他的白薯道:


    “傅少史什麽時候住進官署。”


    “與大家同進退,共衣食,再聽我的安排吧。”


    “在那之前,我覺得我使喚不動你。”


    傅思齊瞪大了眼睛。


    “我迴傅家吃飯睡覺,也是為了替官署節省吃食和火炭。”


    他一拍桌子。


    “姓林的,你不講道理?”


    崔澤趁熱剝開白薯的皮。


    “本帥下命令,什麽時候用得著講道理了?”


    “你不聽令,我解了你的官職。”


    “來人,請傅少史出去。”


    門前的士兵聞聲齊步進來,硬把罵罵咧咧的傅思齊架了出去。


    傅思齊被送出去後,崔澤咬了口白薯,將傅家和林念瑤的事知會給了眾人。


    眾人一聽,全數嘩然。


    有拍案而起,也有暗暗發火憋著說不出話的。


    眾人中,隻有司馬範濤早氣飽了,沒有再氣第二輪。


    他道:“林帥,如今青州城內憂外患,算是危在旦夕了。”


    “你隻管說,該如何做吧。”


    崔澤放下白薯。


    他在攤開的青州城地圖上一邊指著,一邊說出自己初擬的軍管的條例。


    衣食住行,城防接敵。


    崔澤定的條例事無巨細,又條理分明。


    方便每個負責的官員執行。


    崔逐說罷,望著眾人道:


    “仰賴諸位大人,將條例落到實處。”


    “唯有落實軍管,凝聚全城的心力,再趁機拆了傅家。”


    “青州城的內患方可化解。”


    “傅家沒了,隻剩林念瑤一個人,她翻不出風浪。”


    望著地圖上的種種標記,眾人皆沉默不語。


    院子裏靜得隻剩風聲。


    半盞茶過去,最早給崔澤遞白薯的王姓下官第一個開口說話。


    “林帥,您這麽幹,太兇險了……”


    “別的不說,口糧調配太過極限。”


    “萬一餓死了百姓,城中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傅家又會借機生多大的事?”


    “青州城一亂,北羌攻破了城呢?”


    他將手縮迴袖子,窩著道:


    “咱們現在的法子是不好,可……餓死了人,沒人鬧啊。”


    崔澤凝眸盯著他。


    “王全,你的意思是不是太兇險便不做了?”


    王全瞥了崔澤一眼,接著低下頭,沒有答話。


    範濤看過崔澤,又看過王全,捋了捋胡須道:


    “林帥,王大人的擔心不無道理。”


    “我們想拆了傅家,就怕傅家比我們先一步生事。”


    崔澤將手掌壓在地圖上。


    他撐著桌子,壓低身子望向眾官吏。


    “諸位忘了我說的,此舉是背水一戰,向死而生了?”


    “如今的青州隻能踩著鋼絲向前,否則必死無疑。”


    眾人中,不知誰說了句:


    “罷了,跟著林帥,賭了!”


    另一人馬上接話道:


    “對,賭了!”


    “真讓我去跟北羌談和,不如現在拿刀殺了我!”


    崔澤得了擁躉,暗自鬆下一口氣。


    他望著地圖,放輕聲音道:


    “不算賭,我崔澤不做那無謀之人。


    “我定下的條例這兩日先暫行。”


    “若有大的差誤,及時調整。”


    崔澤抬手向眾人抱了一個拳。


    “真出了事,我崔澤願一力承擔。”


    範濤按下他的手。


    “林帥說笑吧,真出了事,大家一同赴死。”


    崔澤環顧一圈,眾人皆目光灼灼,毫無怨言地望著他。


    ……


    青州城中,坊裏的一座甜水井前。


    一輛奢華的馬車停了下來。


    林念瑤一掀車簾,便覺著風大。


    她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兩枚銅錢,遞給隨她來的傅家丫鬟。


    “替我投進井裏去。”


    傅家丫鬟接過兩枚錢。


    “咦?林夫人。”


    “您還知道我們青州的風俗啊。”


    “往凍不住的甜水井裏投銅錢,最能保佑心上人平安了。”


    丫鬟瑟縮著走到井旁,將錢投了進去。


    林念瑤聽著銅錢落水的聲音,雙手合十默默祈求。


    她祈求雁北門不日敞開,祈求與北羌議和順利。


    她祈求傅玉同步步高升。


    傅家丫鬟投了錢後,三步並做兩步跑迴林念瑤身邊。


    她見林念瑤合手虔誠祈禱,不由地問:


    “林夫人是在祈求林侯爺平安?”


    林念瑤倏然睜眼。


    她立刻放下了手。


    對著傅家丫鬟,她淡而冷地笑了笑。


    笑過之後,林念瑤抬眼望過破爛的青州城。


    “真不懂他們在堅持什麽?”


    “家都沒了,議和不就好了?”


    “鬧得像別人在害他們似的。”


    林念瑤正要放下車簾,忽然察覺到一道鋒利的目光紮在了自己身上。


    她轉眸一望。


    望見一個在甜水井邊上提著陶罐的女人。


    那女人的樣子很尋常。


    似乎青州女人都差不多長她那樣。


    但她的那雙眼睛讓林念瑤很不喜歡。


    因為一看見她,林念瑤就克製不住地想起了她名義上的夫君,林澤。


    林澤也愛用這個眼神看她。


    裏麵仿佛燃燒著怒火。


    又流淌著不甘。


    還有一股不服氣。


    似乎是不服氣她憑什麽次次都幫傅玉同。


    林念瑤正要放下車簾蓋住那雙眼睛。


    女人的身後突然多了個高大的身影,替她轉起井口的軲轆。


    崔澤邊搖軲轆,邊問阿蓮:


    “從這背水罐走迴兵營,太遠了,不容易。”


    阿蓮低下了頭。


    在林念瑤看來她簡直含羞帶怯地在勾引人。


    “這裏的水好,我想傷員們快點兒好。”


    林念瑤一把攥緊了車簾。


    她往兩人那看久了,赫然發現崔澤腰間多了個柔軟的兔子香囊。


    小蹄子!


    偷腥漢!


    那一刻,林念瑤恨不得把整塊車簾扯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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