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一過,大地沉入漫漫長夜。


    光啟帝用過晚膳後,守著烹茶的陶爐,讓陳公公再探再報。


    陳公公手下的小太監如雀兒般穿梭於皇宮與何山何水住的小院間。


    偏不巧,又一輪穿梭中,雀兒遇上了鷹。


    方子明帶著足足一百二十名著甲護衛,從前街到後巷堵死了整個院子。


    他親自攔在街口,衝著在夜色中隱沒的小太監道:


    “奉***殿下令,特來守衛青州主帥。”


    “護青州主帥明日出征!”


    方子明中氣十足,聲若洪鍾。


    震懾得小太監們不敢再上前,在夜色裏像退潮一般散了開去。


    望著總算清淨了的,崔澤在的那處院子。


    方子明在寒夜裏似哈似歎地唿出一口氣。


    他深知,他帶給崔澤的這點幫助隻能算聊勝於無。


    關鍵還是在崔澤缺的鎧甲。


    他恨不得將身上的甲扒了送崔澤。


    卻做不得。


    他身上的甲屬於公主府。


    真給出去,不光幫不了崔澤,還會牽連***殿下。


    方子明掃一眼天。


    夜裏無月,當真是漆黑一片。


    公主府派出護衛守衛崔澤的消息如長了翅膀一般,飛向皇宮疏影軒。


    消息到疏影軒時,陶爐中茶剛煮開,湯色如金。


    陳公公為光啟帝盛出一盞,順便稟報了消息。


    光啟帝接過茶盞,黯然的臉映在淡金色的茶湯裏。


    “看來長姐是打定主意要蹚這趟渾水了。”


    光啟帝徐徐將滾燙的茶飲下。


    飲了茶後,他隨手將白玉似的瓷盞扔進煮茶的陶爐裏。


    瓷盞逆著茶湯的沸滾往爐底落,最終沉寂在最底端。


    光啟帝:“崔澤啊崔逐,你倒有幸得長姐的眷顧。”


    光啟帝盤腿坐在榻上,眼中如陶爐中的茶湯一般起起伏伏。


    “陳誠,朕二十年前得了長姐的眷顧,才坐上帝位。”


    “如今崔澤也得到長姐的眷顧。”


    “你說他……”光啟帝的眼睛暗得如夜,“總不會再逆風翻盤吧?”


    陳公公被光啟帝盯得一顫。


    他一骨碌跪到地上去,“陛下,絕無可能。”


    “他不過是個贅婿,怎能和貴為天子的您比?”


    陳公公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打量起光啟帝的臉色。


    他試探著寬慰光啟帝道:


    “陛下,那傅玉同還留了後手呢。”


    “他今夜恰在英華殿中當值,要不傳了他來。”


    “讓他為陛下您細說說明日的設計?”


    光啟帝聞言眸中亮起隱匿的兇光。


    “傳他來。”


    ……


    疏影軒中,煮茶的陶爐仍在滾。


    茶香溢滿室內。


    傅玉同一進疏影軒便被濃鬱而暴殄天物的茶味激得皺眉。


    光啟帝見他到了,直接免了他的禮。


    “傅玉同,即刻說。”


    “明日景耀門前,你留了什麽後手?”


    傅玉同仍是先向光啟帝跪了,才開口陳述。


    將計劃和盤托出後,末了,他道:


    “終究是林澤的發妻林念瑤能傷林澤最深。”


    光啟帝聽得人向後仰,放鬆地靠在榻的側圍子上。


    他將手閑適地搭在腿邊,眼中的暗色已轉為期待。


    “傅卿,你寫的這出好戲,朕很樂意看。”


    光啟帝掃了一眼榻中間的小桌。


    上麵擺過的湯餅早被陳公公差小太監收了。


    桌上隻餘一合糖酪。


    光啟帝端起糖酪,親手賜給傅玉同。


    傅玉同暗暗壓住滿腔的欣喜若狂。


    他麵上什麽也不顯地接過糖酪。


    傅玉同正要謝光啟帝聖恩浩蕩。


    光啟帝遞給傅玉同糖酪的那隻手轉眼就指到了傅玉同的鼻尖。


    光啟帝深沉的聲音在傅玉同腦袋頂上響起。


    “明日的好戲朕很期待。”


    “但傅卿你要記住,戲,一定得按你今夜說的走。”


    “如若不然,朕嘛……”


    傅玉同捧著糖酪,伏倒在地。


    他心中的欣喜瞬間涼成徹骨的冰。


    他發誓賭咒道:“臣絕對,絕對不會讓事情出一絲一毫的岔子。”


    光啟帝忽然大笑,手指在半空中隨意地點了點。


    “朕不過和你開個玩笑,你這麽認真做什麽?”


    他收了笑,意味深長道:


    “朕知道你一定不會辜負朕的信任。”


    “退下吧。”


    ……


    夜色越深,寒意越濃。


    何山何水住的那處院子中,何水朝崔澤搖了頭。


    何水站起身,走向崔澤身旁的泥窯。


    棚子裏的泥窯甚至不如何水高。


    何水背對著崔澤,“林侯爺,這兒煉不化你手裏的玄鐵甲。”


    他轉迴身,指著泥窯道:“它是打菜刀打鐵鍋的。”


    “就算燒化了也隻能打菜刀和鐵鍋。”


    崔澤原本亮起來的眸子一下暗了下去。


    像是暗夜裏的一盞小燈,在風中唿地一下就滅了。


    崔澤雖失落,手上卻不停。


    他仍一片一片地翻找出完好的甲片。


    他忙活了這麽久,已將箱子翻了個底掉。


    果然和何水說的一樣。


    “差了三百四十多片甲,裙甲是真紮不出來了。”


    崔澤說了這麽一句話,院裏登時鴉雀無聲。


    鴉雀無聲的沉寂很快變成壓抑。


    到頭來,還是崔澤打破了這壓抑的沉寂。


    “何水,有皮繩嗎?”


    “我先將甲紮起來。”


    “哪怕隻披上半身的甲,我也得去景耀門。”


    魏來一個近八尺的漢子實在是聽不得這話。


    “統領,不值得。”


    “你莫去送死了。”


    崔澤拿起一片甲,摩挲過甲片上穿繩的圓孔。


    “送死也得去吧。”


    “青州的父老鄉親在等我迴去。”


    “我哪怕死了去不了,也比拋下他們不去的強。”


    崔澤的指尖頓了一下。


    “不然,心裏堵得慌。”


    何水聽得心頭酸,酸得像苦酒濃過了頭。


    世道怎麽會這樣?


    老天難道真的沒長眼嗎?!


    林侯爺為何不能迴青州?


    他越想眼眶越紅。


    當著眾人的麵,他不敢聲張,暗暗地低下頭去。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割裂聲。


    何水眼下平白多了兩片燦若天星的金甲片。


    他一抬頭,是他哥何山。


    何山一手握著刀柄和割開的皮繩頭,另一手將一對金甲片遞給他。


    “愣什麽,去幫統領紮甲啊。”


    “一身甲胄一千多片甲,你哥我少了兩片誰看得出來?”


    “時間緊,你手快,做活又細,快去幫統領。”


    “同樣是青州人,我可看不得統領裸著下身上戰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入贅七年,休妻後侯府追悔莫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川黎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川黎黎並收藏入贅七年,休妻後侯府追悔莫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