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澤火從心頭起,怒發衝冠。


    “眼睜睜地看著青州城破,北羌大勝?”


    “傅玉同,你究竟還是不是昭國人?!”


    傅玉同對崔澤的怒火毫無波瀾。


    “昭國人如何?”


    “昭國人就非得在乎每寸國土?”


    “不過是一座城,十數萬的人。丟便丟了,沒便沒了。”


    “比起青州一座城,更重要的是天下文脈的歸屬!”


    談起文道,傅玉同眼中爆發出遠勝尋常的璀璨。


    “你懂不懂文脈之爭是多大的事,關係千秋萬代!”


    “你看如今朝上,盡是讀薛氏的書,自認是薛氏門生的。”


    “我們老師所授的學問明明比薛氏的更好更妙,卻無人問津。”


    “我隻要登上文臣之巔,就能將老師的衣缽傳出去。”


    “等到百年之後,四海之內,再有讀書聲,誦讀的就是老師注的典籍經書。”


    傅玉同滿眼狂熱,高傲地看向崔澤。


    “和我的宏圖大業相比,一個小小的青州算什麽?”


    崔澤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落在傅玉同嵌了玉的銀冠上。


    他快步上前,劍出如雷,一劍挑落傅玉同的頭冠。


    銀冠鏗鏘墜地,摔得上麵的玉碎作四瓣。


    傅玉同的長發霎時散落,披在肩頭。


    崔澤將劍架在傅玉同的肩上,冷冷道:


    “少發點瘋,多看看真實的人間山河。”


    “青州離京城隻有八百裏,北羌鐵騎若破了青州,京城也難幸免。”


    “你主導的議和苟得了一時,苟不了一世。”


    “小心一世之後,昭國人都如你現在這般,披發無冠,變作北羌人。”


    傅玉同不服,“絕無可能!”


    他大吼道:“是你眼界狹隘,計較一城得失,危言聳聽。”


    崔澤不以言語反駁,轉而將劍刃壓向傅玉同的脖頸。


    他用劍刃上的寒光逼傅玉同不得不抬高頭顱,向後躲避。


    崔澤:“絕無可能?北羌人的彎刀比我這劍狠辣。”


    “真丟了邊疆關隘,在北羌人的彎刀之下,響起的絕不會是誦讀師父詩書的讀書聲。”


    崔澤用劍映出傅玉同貪生怕死的模樣。


    “看看你見鋒刃就躲的樣子,你有何麵目說我非言聳聽?”


    崔澤言罷退後一步,收劍入鞘。


    “我言盡於此,你愛怎麽著怎麽著。”


    “必要時,我會代師父清理門戶。”


    傅玉同聽到這句,雙目險些睜裂。


    他剛要怒罵崔澤,就被崔澤踢起的頭冠打了臉。


    崔澤將頭冠還給傅玉同候,轉身穿過傅玉同的馬車,匯入芸芸眾生的人流中。


    馬車內,傅玉同忙著用頭冠將長發重新束起。


    他攏頭發時,不忘朝遠去的崔澤大喊:


    “林澤,你別得意,我才是對的!”


    “是你背叛了老師,勾結薛家人。”


    “有我在,你這個師門叛徒一輩子別想迴青州!”


    ……


    夕陽西下,廣平侯府終歸是到了。


    崔澤遲疑再三,還是踏上了迴府的台階。


    他才進門,正堂內立刻就鬧了起來。


    一塊燒著的炭直愣愣地砸向他的臉。


    崔澤挽了個帶鞘的劍花,將炭擋掉。


    那炭是老夫人手下的婆子故意拿著鐵鉗夾起來的。


    老夫人看了解氣,嗬嗬地笑了兩聲,咳出一口痰來。


    在老夫人身邊坐著的林君成惡人先告狀。


    “林澤,你還有臉迴來!”


    “都是因為你惹出的好事,害得祖母暈倒。”


    “請了好幾個大夫,開了貴重的藥才救迴來的!”


    “你給我向祖母跪下!”


    崔澤站定在原地,“我膝蓋硬,跪不下去。”


    “你們誰敢押著我跪?”


    婆子們往後躲了躲。


    經曆了這麽多事,她們敢朝崔澤扔炭討老夫人的歡心,卻不敢正麵惹崔澤的麻煩。


    林君成不在意婆子們後退。


    他按著軟椅的扶手,坐直身子。


    “你敢不跪,就別想拿到光明鎧!”


    說到光明鎧時,林君成還有些得意。


    “我知道你需要它。”


    “但沒我林家的承認,你就別想拿到!”


    “我聽說你能為了青州跪***。”


    “現在為了青州,跪跪我奶奶怎麽了?!”


    林老夫人也某足勁插話:


    “對,讓他跪!”


    “跪個三天三夜!”


    崔澤俯身攥起一團地上的雪。


    他將雪捏成冰團,直接打在正堂內的炭爐上。


    炭爐連著罩網被打得傾倒。


    雖有罩網罩著,炭還是散在地上,險些燒到林君成和老夫人的腳。


    老夫人那邊婆子還算麻利,將她連人帶椅子往後挪了寸許。


    林君成可就倒黴了,他猛竄起來,拉著背後到屁股的傷。


    頓時慘叫衝破正堂的屋頂。


    他跳著腳罵:


    “林澤,你就不怕沒鎧甲,陛下罰你,砍你的頭?!”


    崔澤抱著劍,“怕?”


    “我舍得下臉麵,大不了出征時,趁著百官送行,我當眾哭訴你們林家不做人。”


    “我受罰,你們也得陪著下獄。”


    “說起罰,你們的血經抄得如何了?”


    林君成被崔澤噎得暫時閉上了嘴。


    他憤憤地看著崔澤。


    心裏打算起千種百種辦法,不讓崔澤碰到光明鎧。


    他相信,隻要光明鎧在手,林澤遲早得跪在地上給他磕頭。


    還有血經,到時候就逼著林澤放血去抄!


    正堂內一波未平。


    林念瑤的丫鬟繡羽從林念瑤的小院子中跑出來,遞話遞出個一波又起。


    她朝崔澤道:


    “姑爺,小姐請您到她房裏用晚飯。”


    “小姐說了,您必須去,不然……”


    崔澤截斷繡羽的話,“不然我別想拿到光明鎧,對吧?”


    繡羽尷尬地笑了一下,然後點下了頭。


    崔澤拔步跟著她穿過連廊,進到林念瑤的院子裏。


    林念瑤的院子裏種了一棵桂花。


    桂花枯枝下的窗內,林念瑤正擺著菜等著他。


    崔澤跟著引路的繡羽踏進林念瑤的房中。


    他將劍壓在桌上,沒打算坐下。


    林念瑤看見他的劍,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一杯酒落肚,林念瑤的臉泛出了一層緋紅。


    “都怪我奶奶和我弟弟。”


    “林澤,我們不該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都是他們害的。”


    崔澤不接林念瑤的話,隻問:


    “你怎麽幫我拿到光明鎧?光明鎧現在在傅玉同那。”


    “為了拿到光明鎧,你又想讓我做什麽?”


    林念瑤眼底泛出點淚,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她從袖中取出一封薄紙。


    “這是我將光明鎧交托給玉同時,玉同為我寫的憑證。”


    “拿著它,你可以要迴光明鎧。”


    她仰頭望向崔澤,想從崔澤眼裏找到一絲對她的喜歡。


    以前的崔澤,眼裏盛滿了對她的愛意。


    在麗山大殿的行宮中,她發現那些都消失的時候。


    不知為什麽,她嫉妒得發狂。


    林念瑤將那封薄紙貼著衣襟放進懷中。


    “我要你做什麽?”


    “我要你再愛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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