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年一月,二十幾號就是春節,按理來說,春節怎麽也該放鬆一點,可惜施銘芳覺得這還有半年就考中學了,不能最後再鬆懈下來。


    她決定,除了自己出門應酬,其他事情都要靠後,堅決不同意浪費時間。


    “媽,你也太過緊張,哪裏就這樣難了。”


    施燕雲作為後來高考獨木橋應試過來的人,如果連一個小學考試都不能通過,她不如再開一局重新來過。


    “你懂什麽!”


    小孩子家家反抗無效。


    桂嬸也很讚同施銘芳這種方式,“燕雲,你不知道一個女孩子讀書是多不容易。你有這個機會,就得拚了全部精力去讀,可不能覺得容易就及格了事。這誰知道最後會不會失手呢。”


    為這些,除了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其他飯菜都是簡單隨意吃點就成。


    徐中元也覺得壓力太大,悄摸摸夜裏都在看書。還是安炳勝半夜睡醒發現多次,給施銘芳打“小報告”,大家這才覺得有些過頭。


    “行了,最後還有兩天就開學了,允許你們看點閑書。”


    施銘芳這陣子偶爾會約出版社的編輯們,大家一起喝喝茶喝喝咖啡,也會參加一兩次文人的小聚會。以前從來不去,現在有了想法,自然變得積極起來。


    出去聚會,總不能老說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正如某國家人寒暄會說點天氣,這時候的人,聊天必要點評幾句政治時局,再聊一聊麗池那些個美女,仿佛大家就都是上層人士了。如果能再談一談洋人政府裏有什麽變動,那就了不得,是人人都要追問兩句的中心人物。


    施銘芳什麽都不會,也什麽都不知道,為著能融入進去,報紙每天一兩份是必看的。偶爾的小報閑書,也要買來參詳參詳,這才跟那些人說在一塊去。


    “忙的跟狗在後麵攆著一樣。要不是為著多認識一些人,我才不去。你們是不知道,那一個個怎麽也說得上是飽讀詩書,結果話題真是,要不是有我們這幾個女人在,怕是舞會上哪家姐兒腿功了得都得爆料出來了。哼!男人!還好偶爾聚會也是洋人沙龍形式,也隻喝一兩口酒。要是古早的飯桌上,怕我們幾個女人都得站起來端酒陪笑。”


    施銘芳說起來就一肚子牢騷,不怪她原本不愛去,人前人後兩張臉,她又放不開,自然壓力很大。


    “媽,你不愛去就不去了吧。別沒交的朋友再得罪人。”


    施燕雲翻著報紙,老家的政策,這邊報社偶爾也能報道,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現在的記者可真不是說著玩的。


    “嗬!我不去,我不去怎麽結交朋友?你當人家認識我是誰啊?我要是真有錢,砸下去也能有一票狐朋狗友給我開路,可惜我也沒沒有。隻能靠自己小心去結交認識,怎麽說,麵子情也能攢一點。以後要個聯係方式,總還是可以的。”


    施銘芳得意甩了一把頭發,在家裏不用盤頭發,都是披散在肩膀上。她得意的甩來甩去,再繼續說道:“等你們兩人上學去,我正好要跟人出去。到時候總該有消息了。”


    包老板一直不來消息,施銘芳不知怎麽突然堅持住了誰勸也聽,施燕雲也就不做無用功了。


    閑了兩日就又開學了,這次迴學校,明顯人又少了幾個,有人名義上還在上學,其實經常請假遲到去麵試學徒或者做工去。


    “怎麽?這樣老師不查嗎?”


    芳芳頭埋在書桌上都不抬起來,“查不了,最多罰罰站或者多做幾道題,哪裏管用。又不指望真能讀出來,自然能做工就做工去了。老師的推薦信,也不是誰都能得到,升學無望,還是賺錢實在。”


    “你在做什麽?”


    “老師假期裏給我補習發放的作業,還有兩道題沒有做完,等我一下。”


    等上完一節課後,芳芳才有空跟施燕雲說話,“舅舅跟老師說,放假課也不許停,所以這個假期,我在家就沒有輕鬆過,老師隔一天來家裏給我上幾門課的。舅母意見很大,對我冷淡很多,說來也是,畢竟新年。”


    “你舅舅,連這新年假期都給你補課?”


    施燕雲上下打量她,懷疑是不是舅舅的孩子放在姐妹家裏養了?不然哪裏來這麽照顧人的舅舅。她自家舅舅欠的一千塊,可還有一百多沒有還呢。


    “你別誤會。”


    芳芳看著施燕雲的眼神,沒好氣拉了她一下,“想什麽呢。隻是因為舅舅跟舅母生的孩子,沒幾個有大誌向,都不認真讀書,隻等著混一混就接手舅舅的產業。舅舅看不過眼,哪裏敢把手裏的東西分給他們,又擔心他們以後守家業難,這才著力培養我。”


    她聲音低下去,“無論是我以後出息,或者找一個出息的丈夫,都能反哺迴來。總歸比家業被不孝子孫揮霍出去好吧。”


    “那你……”


    施燕雲想起那個時候,“那你,那,未婚夫可是定下來了?”


    芳芳明顯知道她舅舅的想法,還能這麽認真執行,可見也是不排斥的。施燕雲少不得要說一句:“自己出息比丈夫出息靠得住。”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這時候還是自己出息最好,免得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


    “什麽未婚夫,哪裏來的未婚夫,不過是相看人家,和人多見幾麵而已。”


    她自己也知道實際情況,“那家的太太覺得我還小,以後怎麽樣又說不清楚。加上隻有舅舅給力,可舅舅到底不比父母,如此人家就說,她家兒子還要再闖一闖,不著急。大抵私下是要再看幾家女兒才定下來。”


    見要上課了,芳芳噗呲笑出來,說道:“跟雞鴨鵝也差不多,隻看價格合適再出手。別擔心,我是正經要上女校的,可不著急這些。”


    正經不正經,也沒人知道了,隻施燕雲迴去後,看著施銘芳興致勃勃要幹一番事業,倒覺得挺好。


    她媽忙起來,就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上學才上沒到一個月,施銘芳就跟大家說道:“我要去隔壁呆一天,晚上趕不迴來,隻能第二天才會迴來。明天晚上你們自己睡覺不要等我了。”


    “隔壁,哪個隔壁?”


    隔壁這範圍可大的多,一不小心就出國了。


    “太太,是跟男人一起還是女人一起?”


    桂嬸看著施銘芳這身形,三十七八歲,怎麽也算是好年紀,忙提醒道:“要收拾行李吧?衣服得多備幾件。”


    “哎呀,桂嬸,你看看你腦子裏想什麽呢!男男女女一大堆呢。”


    “媽,隔壁是哪兒啊?”


    “你真事多!隔壁能是哪裏,當然是被一起租出去的地方,我還能去南洋那地方不成?”


    以前活動都是香江島內玩一玩,偶爾去采風,也是坐輪渡去那邊看看田園風光,離島去外麵還是第一次。


    “由報社的人組織的活動,去玩一玩,采采風,見識見識,正好報社過去拍一拍照片的。”


    施銘芳做著臉部按摩,愜意說道:“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這麽多人一起活動,正好過去多認識一些,總有能談的來的。到時候隻管拜托他留意就成了。”


    桂嬸不知道詳情,隻當施銘芳終於找到報社內部人員了,喜不自禁,忙問道:“太太,是不是這次過後就能知道消息了?以後能買一處鋪子也算是心能落定了。你看看你這幾個月忙的,出去應酬迴來還得熬夜趕稿子。”


    施燕雲倒是懂一點,突然問道:“媽,你錢可足夠啊?可別上了場子,荷官牌都發了,你沒錢下注,那可就丟人了……”


    “什麽下注,沒有的事。”


    施銘芳眼神慌亂,這下誰都看不來不對勁了。


    “太太,你是去賭?”


    施家可沒有人有這愛好,否則也沒有可能留下這麽多錢財給施銘芳和施燕雲的。


    見施銘芳躲閃不肯跟桂嬸對視,桂嬸也慌了,嗓音高了八度,又問道:“太太,你去賭?”


    “沒有,桂嬸,你別聽燕雲胡說八道。我就是跟那些人一起去看一看,那地方也有玩樂的地方,不一定是賭呢。”


    隔壁自葡萄牙殖民以來,大大小小冒出來的賭商難以數計。香江這邊因為靠得近,又多有宣傳,經常會有一些富家子弟,攜親朋好友過去一起賭的。


    自然,一些個沙龍聚會約在那也不意外。隻那邊無論哪個人物出來,都跟施家沒關係,大家都隻是聽聽小道消息,並不過多關注,哪裏知道,施銘芳竟然要自己去。


    “我的個天老爺哎,太太,你這麽些年,麻將就沒有玩利索過,橋牌打了十場九場都輸。你去那裏能賭贏?我就知道,你這段時間不對勁,還當你著急想要買鋪子,開那什麽留學顧問公司,結果是有人勾搭你去賭!”


    桂嬸一拍屁股站起來,也不管不顧,隻推著施銘芳自己迴臥室去,連喊帶叫。


    “我可不會讓你去那地界,家裏辛辛苦苦攢這麽點錢,馬上燕雲要上中學了。一切正好,你哪裏都不許去。我就守著你,明天我到要看看,哪個烏龜兒子要來家裏勾著你出去跑去!”


    “桂嬸,哎呦,桂嬸。真不是去賭!”


    施銘芳一邊跟桂嬸使力氣,一邊喊施燕雲,“燕雲你說句話啊。”


    “誰說都不行。我得替老太爺老太太看著你,家業可不能讓你毀了去。”


    “桂嬸。”施燕雲拉著她,看她停下來,才繼續說道:“我媽的值錢家當都在我這裏,她那裏隻有幾百塊買菜錢罷了。”


    施銘芳嫌丟人,也不繼續說話,隻好坐迴到沙發上,看著施燕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桂嬸,家裏房產地契珠寶還有租金都我收著。我媽是沒有多少錢。這也是我問她,真被按倒在桌子前怎麽辦?”


    賭商那麽多,有人講理有人自然就不講理。不怕施銘芳去玩,就怕被按在牌桌上下不來,沒錢隻能去贖人。


    “那就不去,不去就任何事都沒有。”


    “那哪裏可以,我花那麽些功夫,結交這麽些人,就是想多看看。如果這個關頭不去,以後人家可就不來找我了。”


    施銘芳搖頭不同意,隻撅著嘴坐那裏。


    桂嬸難得怪施燕雲,“都是你,看把你媽吊起來了。就是你那說什麽報社廣告這些,才弄成這樣。你媽這懶性子的人,睡懶覺且還不夠呢,哪裏想到會多做這麽多事情的。”


    “怪我,怪我,可現在這……”


    “我跟著去。”


    桂嬸豪邁一拍手道:“我不相信,你們那群人裏,就沒有小姐公子不帶女傭的!又不是當天來迴,這去晚上還住一夜,能沒有人服侍?”


    施銘芳哪裏肯,多少影響她在外的形象,又耽誤蘇太太店裏的生意,可惜桂嬸怕施銘芳毀了現在的生活,死活要跟著,隻能安排安炳勝過去跟蘇太太請假一天。


    “走吧,趁還有時間,幫太太把衣服收拾一下。”


    原當她是去談感情的,露水姻緣,還是長久發展,都離不開美麗的衣物。可現在桂嬸隻覺得是拆白黨坐船過來了,哪裏敢讓她花枝招展的出去玩,隻求一切安全為主。


    “哎呦,桂嬸,桂嬸,哎呀!”


    第二天一大早,施燕雲磨磨蹭蹭不肯走,隻想看一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徐中元著急上學,看施銘芳有桂嬸看著,忙拖著施燕雲出門,才開門就見家門口來了兩輛車剛停好。


    “等等,等等,我看看是誰!”


    施燕雲抱著門把手不鬆開,看著兩輛車先有一輛車門開了,有人下來,一個大背頭,戴著墨鏡,身穿西裝三件套,杵著一個“文明棍”,紳士至極。


    “小孩,這裏可是施家?”


    “你是?”


    墨鏡一拿,形象減分,竟是一個眼角皺紋明顯的中老年人。


    “我是她的朋友,來接她的。施女士人在家嗎?”


    “在。”


    施燕雲和徐中元讓開位置,見這人進屋,另一輛車主才下來,是熟人。


    “秦老板?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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