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裏正告別後,宋褀安跟在張五後麵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地中,周圍隻有三人手中的火把映照出的光亮,一陣冷風襲來,把火把吹得明明滅滅。


    半路上,張五開口問道:“你是如何發現這群野馬的?”


    宋褀安早就提前想好了借口:“我來山中找柴,聽到了馬的嘶鳴聲,便找了過來。”


    張五試探著問道:“我看這些馬都不像是溫順的,你是怎麽把它們都給拴起來的?”


    宋褀安麵不改色的迴答:“我看他們在刨雪,猜測應該是要找吃的,我花了點力氣,四處找了點草料過來,有了吃的,它們便乖乖聽話了。”


    “如此說來,你也是出了不小的力氣。”


    “確實,你都不知道,這雪看起來隻沒過腳踝,但要把雪翻開找隱藏在裏麵的草料,可費勁了,不然我也不會耽誤到天黑也不迴去。”


    宋褀安接著說道:“我原本是想要迴去找人的,但我又怕這些馬跑了,便隻能自己想辦法留下它們。”


    張五見宋褀安的迴答沒什麽可疑的地方,便閉上了嘴不再詢問,三人在沉默中迴到村子中。


    宋家門口,寧三娘遠遠的看到了三個火把,忍不住高聲問道:“可是安兒迴來了?”


    宋褀安聽到聲音,同樣高聲迴答:“是我,我迴來了。”


    寧三娘得到迴應,提著裙擺便跑了過來,一把把宋褀安緊緊的摟在懷裏:“你可真是嚇死我了。”


    宋褀安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我沒事,隻是在山中遇到了件好事,這才耽誤了時間,外麵冷,走,迴家去,我與你說我遇到了什麽好事。”


    寧三娘擦擦臉上的眼淚吸了吸鼻子,謝過張五和敖莊後,拉著宋褀安迴到家中。


    廚房裏,柳老婆子帶著她孫女,燒了不少的熱水,還熬煮了一大鍋薑湯,迴來後不等宋褀安說她遇到了馬群的事情,手裏就被塞了一大碗的薑湯:“快喝了暖暖身子。”


    寧三娘也在一旁催促她,無奈,她隻能先喝薑湯,而且在寧三娘的監督下,她足足喝了三大碗,撐得不行。


    這薑湯的效用很好,才喝下去,她整個身子就暖了起來。


    柳老婆子見宋褀安迴來了,這邊也沒什麽需要她做的,便帶著孫女迴家去了。


    等人走後,寧三娘才問:“你在山中遇到了什麽,怎的天黑了還不迴來?”


    宋褀安便把自己遇到了馬群的事情說了一遍。


    寧三娘聽過後,久久不言語。


    “娘,我聽裏正說話的語氣,我找到了馬群是大功一件,按照公儀將軍的行事作風,想來給我的賞賜也不會低,說不定,咱們還能依靠這份功勞免除了流籍。”


    寧三娘握上宋褀安的手:“你這幾天天天往山裏跑,便是去蹲守那群馬的吧?”


    宋褀安沒想到寧三娘如此敏銳,直接把她的計劃給猜了出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寧三娘倒沒追問下去,隻說道:“你今日能平安迴來,這件事過了便過了,以後切記不可再如此魯莽。”


    宋褀安點頭:“好。”


    兩人洗漱好躺下後,寧三娘突然小聲的開口:“安兒,我知你與常人不一般,我也不問你身上的秘密,但你要記得,凡事三思而後行,切不可衝動行事,尤其是不能讓別人看出你的異常來。”


    宋褀安沉默良久後問道:“你看出來了?”


    寧三娘輕笑一聲:“我雖然年紀不算大,眼光也算不上毒辣,但和你比起來,好歹也多長了十餘年的歲數,我天天與你在一起,又如何看不出來你的異常?”


    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不說你的眼神,不像是未及笄的姑娘該有,就說你拿出來的這些手藝,黃豆醬和豆腐也就罷了,也算不得什麽稀罕東西。”


    “但火炕和羊絨毛衣褲還有那羊毛被子,就不是一個深閨中的侯爵府小姐能想到的東西。”


    “宋家的門第雖然比不上趙家那樣的侯爵門庭,但我也知道,侯爵家中的小姐們每日要做的的事情都是些什麽,左右不過是讀書識字,學女紅學管家,有一兩個喜歡畫畫彈琴的也會學一學。”


    “學過女紅,看到了羊毛想到羊絨毛衣褲我還能理解,但搭建火炕的土基,多少泥配多少水,土基又要怎麽搭建不會垮塌,這些偏向泥瓦匠的功夫,就不是一個精細養出來的貴族小姐能想出來的。”


    “今日你發現了馬群這件事,也一樣的不同尋常。”


    “平日幹活的時候,你從來不說苦說累,之前我讓你待在屋子中做羊絨毛衣褲,你心疼我一個人做豆腐辛苦,硬是和我一起做完了豆腐這辛苦活才去做羊絨毛衣褲的輕便活。”


    “我知你是個會心疼我的,但這幾日,你每天早出晚歸,讓我一個人賣豆腐做豆腐,這件事便極為不尋常。”


    “直到剛才你說在山中發現了馬群,我便知道,你這幾日每天去山林中,便是為了蹲守那群馬。”


    寧三娘的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後一聲的時候,更是幾無可聞:“你早早的便知道山中會來一群馬。”


    聽完寧三娘的話後,宋褀安隻感覺後背冒出一陣冷汗。


    有關火炕的事情,她以為自己麵對裏正時候找出來的借口已經完美了,沒想到寧三娘還是發現了端倪。


    還有那群匈奴戰馬,她立功心切,又怕錯過了,隻能每天去山中蹲守,破綻更加的明顯。


    是她大意了,也是她小瞧了書裏的這些紙片人。


    寧三娘在書中,僅僅隻是一個被作者提過一句的路人甲,她沒有想到,即使是寧三娘這樣的路人甲,在這裏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智慧。


    還不待她說話,寧三娘伸出手給她拉了拉被子:“你的事情,就像我先前說的,我不會過問,我也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便是你爹,我也不會和他說,你盡管放心。”


    “咱們能做母女,便說明我們兩人之間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應該守望相助才是,我也不是那種會拖你後腿之人。”


    宋褀安聲音沙啞:“多謝。”


    寧三娘一下下的輕輕拍著被子,就像是哄小孩子睡覺一般,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宋褀安卻是一晚上沒睡。


    她從寧三娘的身上想到了裏正,張五等人。


    連寧三娘都能察覺到她的異常,她又如何能逃脫裏正的眼睛?


    先前的火炕和羊絨毛衣褲兩份功勞,倒是平平安安的過去了,她也得了該得的賞賜,但這次的匈奴戰馬呢?


    裏正那邊又會有怎麽的猜測?軍中的人會不會懷疑她?


    是像往常一樣,什麽異常都不會有,照舊給她發賞賜,還是會把她當做細作對待,嚴刑拷打?甚至害了她的性命?


    罕見的,她心中出現了一種名為煎熬的難受感覺。


    即使她知道,趙紫鳶獻上了馬群,並沒遇到什麽麻煩,反而改了流籍,得了莫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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