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裏希要啟程前往法國,你與他結伴同行吧。”父親的聲音低沉而又不容置疑。


    容答正饒有興致地逗弄著身旁那隻威風凜凜、身姿矯健的狼狗,聽到父親的話,反問道:“為什麽我要去?”


    “我們不能一直固步自封,需要與其他國家往來交流。如今政治上已有和解的態勢,相互間的交流合作也得重視起來。”


    父親頓了頓,繼續道,“那些政客們的孩子常常追隨著父母的足跡,在耳濡目染中學習成長,現在年紀又不像他們的父輩那般老於世故、多與他們接觸,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容答輕輕扯了扯手中的狗繩,引得狼狗歡快地跳躍起來,他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應道:“好吧,不過我可不會在那兒長時間逗留。”


    父親點頭,“在法國,恐怕會有很多人對你們抱有敵意。在異國就你們兩個,你和道裏希互相照顧。”


    “我知道了。”他隨口應道,旋即牽著那隻狼狗在開闊的莊園中不緊不慢地踱步閑逛。當時的他對這次短暫的遊學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道裏希非常憤怒,滿心的不情願寫在臉上。


    “我真不明白,為什麽要我前往那裏?即使我明確表明不想去也沒用,沒有絲毫選擇的權利。”


    車窗外的景色如閃電般急速向後飛逝,道裏希慵懶地倚著椅背,麵上卻沒有絲毫表情,話語中都透著徹骨的冰冷與疏離。


    “他們的政客做了什麽?我可不會忘記,去一個用各種手段壓製,苛刻對待我們的國家做什麽?”


    到了地方,邊下車,容答邊迴應道,“但是法國也是這片大陸上爭奪影響力的對手,他們想試圖維持在歐洲大陸的優勢地位,和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是應該與他們接觸看看。”


    說話間,有人插入了進來。


    “好巧啊。兩位。”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蘭達,他笑嘻嘻靠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


    “你怎麽會來?”道裏希雙眉微微蹙起,目光中交織著警覺與困惑,直直地盯著蘭達。


    “我同樣是來學習的呀,說不定往後還得相互扶持、彼此照料呢。”蘭達微微側著頭,嘴角那一抹淺笑看似人畜無害,然而那眼底卻十分沉暗。


    道裏希輕嗤,“你不要背後捅我們一刀就好。”


    “就如此不信任我嗎?我可是什麽都還沒做呢,你們的冷言冷語就先紮過來了。”蘭達攤了攤手,神色憂傷。


    容答笑了笑,立刻找補,“我們絕無惡意揣測之心。隻是變幻莫測,如果你能有個清晰的立場,別到時在利益麵前搖擺不定,就最好了。”


    蘭達輕笑,揮了揮手離開。


    他們前往學校辦理報到事宜,待從學校出來後,休息完,想起附近有一家咖啡館,於是他提議去吃點東西。


    道裏希應和,兩人翻著菜單,道裏希卻指了指圖片,“吃個草莓吧。”


    容答連忙阻止了他,“不行,這是我提議來的,你司機可聽到了,可不要害我。”


    道裏希浮現出一抹帶著自嘲的笑意,輕聲調侃道:“我有時真的想嚐試一下,用生命,去換哪怕僅僅一次自主抉擇的權利。”


    “現在你父親對你期望是非常的多,要求嚴格,但你各方麵不都做的很好麽?”


    道裏希和身邊一個小男孩搭完話,他們找了位置坐下。


    “要去凱旋門那邊嗎?”道裏希壓低聲音問道。


    “凱旋門?”


    “是的,我父親想讓我去看一看。”


    容答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一座為紀念戰爭勝利而建造的紀念性建築,同時也明白國內大部分人的想法。


    他緩緩垂下雙眸,也將聲音放的很低,似在自言自語,“我討厭戰爭。”


    他不應該說這些,在尚武的傳統和軍國主義氛圍長大,他以後肯定會投入軍隊。


    容答攪拌著咖啡,可是他的確不喜歡戰爭,他們家救濟了非常多因為戰爭支離破碎的家庭。


    他在那些悲壯的哀嚎中聽了無數真實的故事,小心地看著自己孩子長大,摔一下跤都會受驚。


    養育了十幾年的,上了戰場,沒幾分鍾就炸斷一條腿,殷紅的鮮血如泉湧般噴射而出,血肉在眼前四處飛濺。


    “現代化戰爭早已不是往昔的弓箭與石頭的對抗,坦克,高射炮轉瞬之間就能無情地奪走無數鮮活的生命。”


    戰爭就像大火,失去家人的仇恨悲痛,就是烈風,點燃一下,之後想停也停不了。


    道裏希聽完沉默良久,才說道,“沒有戰爭就沒有和平,欲望是止不住的。”


    容答輕笑,一個路過的女孩不慎打翻了道裏希的點心,她連連道歉,道裏希起身去和她交涉。


    他沒在意這些,在第二日到了新學校,與人拉近關係他很擅長,習慣性地攀交,道裏希卻很不對勁。


    他常常去和一個女孩交談,他不懂道裏希怎麽了,蘭達是那女孩的同桌,他們也就這麽認識了起來。


    那女孩看起來很溫和,然而,任何人對她言辭不慎或加以指責,她便會以一種輕柔卻又堅決的姿態迴應,話語間邏輯縝密,滴水不漏,令人全然無法反駁。


    恰好他也是這樣的人,以至於不知不覺間,他與那個女孩之間的相處模式就變成了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攻擊”,誰也不肯輕易示弱。


    道裏希依然每日攀談,他則到處亂轉了起來。


    “您到這裏是做什麽?”


    司機望著眼前那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建築,滿臉詫異地詢問道。


    “反正都來了,就從各個角度都好好參觀一番唄。”


    司機很不放心,環顧著周圍,“您可小心點呢,這裏的人可非常亂,如果發現了我們是德國人,可能會有麻煩。”


    “我知道,我這不是戴了口罩和帽子麽?放心,就是因為這裏人很亂,所以會得到許多有用沒用的消息,我們就當平常來對待就行。”


    這裏是一家賭場,音樂,舞會一體的休閑店,他走了進去,卻在裏麵角落處,瞧見一張熟悉的麵孔,正是道裏希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孩的哥哥。


    “您好。”他率先打了招唿。


    萊諾緩緩抬起眼眸,禮貌而疏離地迴應:“客人,您是有什麽需求嗎?”


    “你手指的動作真快啊。”容答驚歎地看著他擺弄紙牌的動作。


    萊諾禮貌的微笑,容答熟練地找話題,“我和你是一所學校的呢,我們還見過。”


    看他冷漠地禮貌,和他的妹妹真像啊。容答繼續和他扯著雜七雜八,還下班後熱情地將他送到學校附近,熱情到他都不好拒絕的那種。


    “哥哥。”


    一道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兩人同時應聲迴頭。


    “我找到兼職啦!”她欣喜地高揮手臂。陽光灑落在她身上,那笑容似驕陽般熾熱而明亮。


    她快跑撲上前,緊緊抱住身旁之人,發絲隨之在他眼前輕柔拂動,絲絲縷縷盡顯柔順。


    容答看著兄妹陷入了喜悅的氛圍裏,坐上了車,不再打擾。


    迴想剛才的笑容,腦海裏迅速閃過一個想法,原來她也不是全身都是刺啊,笑起來還挺明媚的。


    迴到住所,道裏希糾結著在紙上寫寫畫畫,見他迴來,奇怪問道,“你怎麽包裹的這麽嚴實?”


    “到處轉了轉。”


    道裏希也不在意這個,換了話題,“她的生日快到了。”


    容答知道他說的是誰,但是不理解,這好像和他們沒有關係吧。


    “一個女孩過生日,你覺得送什麽禮物比較合適?”道裏希放下筆,翻著桌上的雜誌,看似隨意地問道。


    “你怎麽會突然對一個人這般在意?這可不像你啊。”


    道裏希頓了頓,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亮,“可能是好勝心吧。”


    從他的講述中,才知曉咖啡館裏竟然還發生過那麽一場意外。


    “真讓人意想不到啊。”他輕聲喃喃自語道,手指擺弄著鑰匙,像是陷入了沉思。


    道裏希此後經常會與他說關於那女孩的任何事情,他了解的非常全麵,說的很細,以至於常常他也不自覺的去觀察。


    到了生日那天,容答翻著書籍,卻感覺看不進去,幹脆合上,輕聲說道:“聽萊諾哥講,他們附近有環頸椎,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我對那些動物可不感興趣。”道裏希心不在焉地迴應道,“你想去?”


    “嗯,我想去。”


    容答換上了大衣,“既然都到這兒了,多去了解一下也無妨。”


    他隨口應著道裏希的話,可腦海裏卻有個怪異的念頭如影隨形,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大老遠跑去就為看一隻鳥?


    “那你幫我把禮物送過去吧。”


    “你不親自去送?”


    “聽聞他父親之前受傷了,我若去,可能會勾起一些不愉快的迴憶,你家庭情況相對而言要好些,你去送比較合適。”


    “好吧。”


    上了車,他滿心困惑,隻覺自己的行為實在反常。道路崎嶇難行,車身顛簸不停,他在車內都難以安穩坐定。


    他不禁暗自思忖,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呢?他本該好好休息的,畢竟與溫裏那群虛偽的人周旋實在是疲憊不堪,可此刻內心卻莫名湧起一陣難以抑製的興奮。


    他不自覺地以手掌輕托臉龐,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正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笑意。


    嚴肅,他趕緊收斂神情,恢複一貫的表情。


    “少爺,您幹嘛呢,眼神突然那麽溫柔,這次要去的地方是您心儀之人的住所麽?”司機注意到他的異常,疑惑問道。


    容答否認,“什麽溫柔?好好開車,你看錯了,是因為要去看喜歡的小鳥,所以很開心。”他不喜歡鳥類。


    但司機的話讓他沉寂下來,道裏希表現的很明顯了,而且道裏希一直在告訴他,她的喜好,所以他得做個旁觀者,不能太卑鄙了。


    反正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呢,他怎麽說也是個貴族吧,幹嘛這樣?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會讓自己陷入麻煩的事情,道裏希認準了是很認真的。


    是的,不能這樣,就是一個人而已,他身邊難道會缺人麽?幹嘛和道裏希站在對立麵,並不值得,道裏希性格還是比較暗黑的,處理起來很麻煩。


    心裏如此想著,到了住所,不出所料,她不接受道裏希的禮物,還把他氣的半死。


    他氣勢洶洶地迴去了,將禮物塞給了道裏希,“她不需要。”


    道裏希摩挲著,“有說什麽麽?”


    “全都是氣人的話。”


    不要再想她了,把自己弄得一團糟,隻會陷入無盡的麻煩,可教室裏,蘭達和道裏希發生矛盾,他去勸阻,注意到皮厄眼神意味深長,頓時感覺不太好。


    迴到了住所,他對道裏希說,“應該與她保持距離了,可能會有部分人對我們心懷怨恨,或許會牽連到她。”


    道裏希很聰明,他立刻就明白了情況,點頭,“我會的。”


    其實應對這狀況也並非難事,隻要多去結交些朋友就行。


    就好比有素食主義者會指責食肉之人,若多幾個食肉者在旁,根本無需本人出麵辯解,旁人自會有所感觸,繼而出聲。


    他向來擅長與人交往。


    直至一位朋友偶然提及,皮厄領著幾個人前往咖啡館,那副盛氣淩人的模樣,也不知是要去幹什麽。


    他不該去的,在路上,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不應該再摻和那些事情,可是事情是由他們挑起來的,也應該來擺平吧。


    腦袋思想亂七八糟,行動卻沒有慢一點,他推開了咖啡館的門,幾人都安然無恙,他放下心,走到溫裏中間,和他們去虛與委蛇。


    他順從溫裏等人的話,裝作滿不在乎,毫不在意,試圖安撫溫裏等人。


    可寶石陷害事件,讓他知道,他的偽裝全然無用,就像他對自己內心的偽裝。


    他聽著同學描述,能想象到,她不卑不亢地反駁,對皮厄一群人張口結舌。全力地保護自己,星眸似火,如絢爛的流星,劃破黑暗。


    他在聽,道裏希也在聽,他摁住了道裏希的動作,他倆的身份,不應該插手,隻會讓事情更混亂。


    在妮娜的婚禮上,她身著淡雅的伴娘禮服,溫婉動人。


    蘭達麵帶微笑,優雅地向她發出跳舞的邀請。


    一旁的道裏希,眼神緊緊鎖定在他們身上,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酒杯,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連前來與他搭話的賓客都能敏銳地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不對勁氣息。


    容答同樣凝視著那對起舞的身影,他們在舞池中旋轉、交錯,仿若一幅畫卷。


    他也漸漸陷入沉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甚至都無暇顧及身旁情緒明顯異樣的道裏希,心不在焉地和麵前賓客交談,忍不住再望過去時,他們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沒多久,道裏希也不知去了哪裏,婚宴漸近尾聲,他與溫裏等人一同向妮娜表達了誠摯的恭喜與祝福後,便準備啟程返迴。


    然而,在返程途中,卻意外撞見了相擁的兩人。


    他如正確的按照原來的身份,幫著道裏希掩飾。


    眾人離開,可撞見前的氣氛和撞見後的氣氛截然不同,之前在來的路上,還有朋友在緩和氣氛,在他與溫裏同時沉默的情況下,慢慢也不再有人說話了。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原本的歡聲笑語漸漸消散,直至無人再發聲。


    溫裏簡單告別選擇了離開,他也簡單點頭,實在沒有心思再與他們繼續周旋、閑扯。


    他緩緩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靜靜地等待著。沒過多久,她與道裏希先後從裏麵走出。


    他依舊沉默不語,內心卻如翻江倒海,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輕聲詢問,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


    隨後也得到了道裏希與蘭達一同迴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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