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奕渝脫下被自己暖熱乎的大衣披在嶺紫荊肩膀上,又把自己裏麵穿著的羽絨服脫下來抱住嶺澳蓮,自己一頭紮進嶺穗粵的懷裏給他暖,“粵哥辛苦了。”


    “不辛苦。”嶺穗粵碰住他的臉給自己暖手,幺兒被冰得一個激靈,然後蹭了蹭,給他粵哥感動得一塌糊塗,差點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出來,“命苦。”


    他們不斷見客戶談公務,一直在公司裏,穿的都單薄,匆忙往下跑根本沒來得及換衣服。躲在假支撐柱裏的時候嶺穗粵把兩個妹妹摟在懷裏盡量讓她們暖和一點,但兩個多小時在停車場待著,真的好冷好冷啊。


    唐晉原從岩層裏走出來,“上車,撤。”


    嶺穗粵坐副駕駛位,係上安全帶,他搓了搓手,“我哥恢複的怎麽樣?”


    “手臂長出來了,有點虛弱,沒讓他再用能量。”唐晉原把暖風開大,“華啟怎麽辦?”


    “就那樣唄。”董事長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除了我們,都是人類,後續怎麽發展已經不歸我管了……我把小淵當繼承人培養的,打算外放他去北美從頭幹起來幾年鍛煉鍛煉,然後我再手把手帶兩年,就能讓自己退休了。上下都知道我這個意思,股東除了我和香香小澳,最大頭的就是閩姐和老蘇了。”


    “閩兒那邊不行,執行官逮她,她提前一步帶著當歸跑去找點點了。”唐晉原歎了口氣,“淮蘇還在想辦法讓我們離開長安,不好弄。你留遺囑沒?”


    提到遺囑,嶺穗粵挑了下眉,頗有幾分驚奇的樣子,“老蘇真是未雨綢繆。”


    千算萬算就怕這些突發情況,嶺穗粵特意留了遺囑,雖然他還正年輕。


    “怎麽?”


    “一年前我剛改的遺囑,把公司大頭股份給了小淵,其他零零散散給了其他分公司的總裁,可以確保小淵的地位。”嶺穗粵抹了下鼻頭,“這孩子打小跟我有眼緣。”


    當年投資修路和學校,嶺穗粵為了應付媒體隨機去一個地方拍照演講寫新聞給華啟刷美名,湊巧遇到了趙臨淵。


    他有一個很文雅的名字,談吐之間也會說一些並不是非常標準的普通話,再加上那眼神,嶺穗粵隱隱察覺到什麽。


    但是當時村長在一旁,嶺穗粵不可能當場點明,不然在這個宗族社會,他帶的人手不夠,很容易出不去。


    當天,他帶著錢財出門嘮嗑,輕輕鬆鬆就把話套了出來。


    那個孩子的母親“跑了”,家裏有個姐姐被“送走了”。這倆孩子生來就是個怪物,總是陰森森地盯著人,估計跟他媽一樣都有神經病。


    嶺穗粵根據一些信息,找到了那個被賣掉的姐姐,她年紀還小,作為童養媳,似乎還來得及。


    他盯著那少女看了好久,而後上前去問路。


    少女口齒伶俐,落落大方,眉目間與她弟弟極其相像。隻是眼神死寂,空洞洞的,像一具遊蕩在世間的空殼子。


    商人做事總要思考些利益。


    嶺穗粵點了根煙,問,你想上學嗎?


    “小深也很好。”想到他姐姐在西亞管著分公司,嶺穗粵就一陣舒坦,他從口袋裏掏出煙,打火機還沒點火,旁邊忽然出現一簇火苗。


    “謝謝。”他禮貌極了,還沒點著煙,餘光就瞥見了後視鏡裏嶺紫荊的微笑。


    “……”


    蜀奕渝乖巧地看著他,“哥哥,舉手之勞。”


    他在神殿見過其他人抽煙,那時候還被教育過有眼力見記得給點上。蜀奕渝迴家之後沒見過哥哥姐姐們抽煙,這次瞅見,他非常主動地伸手幫忙。


    嶺穗粵:“……”


    嶺紫荊:笑是一種禮貌,也是一種警告。


    嶺穗粵:“香香你聽我解釋。”


    最後他那一包煙和打火機被嶺紫荊【點石成金】直接報廢,嶺澳蓮拽著蜀奕渝的衣服念叨他抽煙不好你不許學監督哥哥姐姐,都給幺兒念得眼睛轉圈圈了。


    “你咋還沒戒?”唐晉原瞥了他一眼,“淮蘇都不抽了。”


    嶺穗粵委屈巴巴,“囡囡一聞就咳嗽他哪敢啊,我又不怎麽迴去,這兩天愁死我了,我就吸了兩根,還是客戶給的——香香別跟桂哥說!”


    嶺紫荊:“晚了,這個狀我告定了!”


    蜀奕渝趕緊岔開話題,“那香香,小澳,你們兩個有什麽遺囑嗎?”


    “寫的是還給粵哥。”她們年紀還小都沒有培養繼承人,自己才剛掌握沒多久呢,“本來就是從哥哥那裏分出來的。”


    嶺澳蓮扒著座位靠背問,“閩姐姐跑走,小深姐穩住那邊,是不是該多給她一點,不然平白被聯邦奪了去怎麽辦?”


    “相信她的能力,這姐弟倆能處理好。”嶺穗粵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動腦。


    趙林深,比她弟弟厲害。與母親接觸不多但是她自己偷學,她的“丈夫”放學迴來不看書她代替他寫作業自學成才,入學之後更是如魚得水,嶺穗粵怕她跟不上還往小壓,結果後麵直接跳級跟上同齡人水平,爬上第一釘在第一甩開第二,都給嶺穗粵整不會了。


    嶺穗粵根據她的基因信息,找到了她的母親。外公外婆最先見了嶺穗粵,他們並不希望這兩個孩子去拖累他們的女兒,女兒已經吃盡苦頭了。


    老夫妻替孩子們還嶺穗粵的錢,在那個時候能培養出知識分子,可見家境很好,他們隻當是給女兒積德,讓她接下來的日子能好一點。


    趙臨淵考到市重點麵見嶺穗粵,他意識到就連華啟都很難去管這件事情,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不是他能還得起的,甚至還有可能對抗一些更可怕的力量。少年選擇最原始的殺戮,轉身離開。


    嶺穗粵那時候在辦公室坐了很久很久,抽了一整盒煙,才下定決心。


    他那時候問楚湘,我會遭報應嗎?


    楚湘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他笑,那我能不能跟湘兒哥哥一起睡,湘哥保護我,鬼敢來敲門,你把他們都趕走。


    楚霧掰過來通訊器罵他膽小鬼滾一邊去,然後說,這事你得跟他的母親說,要做到震懾,必須由受害者出麵。再說了,辛存者偏差,那兩個孩子是極個別,沒有誰會覺得這樣的孩子會為那樣的母親做到這種程度,必須是受害者動手。


    憑什麽她被困在黑夜,而施暴者身披陽光。


    她會殺嗎?


    嶺穗粵去找了趙林深,問她該不該打擾你母親的正常生活。


    趙林深斬釘截鐵地說,要去告訴母親。


    她要邀請母親去觀看那場盛大的死亡宴會。


    趙悅生死寂的眼神在那一瞬間亮得驚人,她原本也以為自己逃出來了就會放下,但是夜長夢多,漆黑與肮髒,痛苦與絕望,她原本的美好人生全都被毀了,她不甘心。


    不慈悲,不諒解,不忘卻,不接受,不療傷。


    外公外婆看著滄桑的女兒,含淚,卻支持。


    趙悅生衝自己父母磕了三個頭,感謝養育之恩,愧疚不能再盡孝,讓小深和小淵代替自己照顧你們。


    她認可了兩個孩子。


    她要去赴一場巨大的複仇盛宴。


    嶺穗粵本打算讓叢林插手的,這樣能快一點,畢竟一個弱女子屠村還真是有點癡人說夢。但是嶺桂溪接到楚霧的通風報信,來到了他身邊。


    霧哥說你很害怕,需要我陪你,發生什麽事情了?嶺桂溪看起來擔心極了。


    嶺穗粵有時候真的很想揍楚霧,我在幹壞事呢把我哥搖過來我怎麽動手幫忙啊!


    楚霧當然知道,他也知道嶺穗粵在華啟給員工發福利修路建學校資助學生搞那些基金會捐款活動,心理道德比他這個叢林大當家高多了,他都害怕鬼敲門,那肯定需要哥哥親親抱抱舉高高!


    嶺桂溪聽完之後,歎了口氣,說,交給我吧。


    因果總會有報應。


    我舍不得你來承受這些報應。


    他操控植物藤蔓,在夜深人靜,將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捆綁在了床上。


    趙悅生和趙林深站在她的“丈夫”、她的“父親”的床前,放了把火。


    就像是她的兒子在她逃走之後,平靜地往地上放了把火,斷了路。


    火苗如張牙舞爪的惡魔,從四麵八方洶湧襲來。空氣被燒得滾燙,每一次唿吸都帶著灼燒的刺痛。男人的喉嚨像是被滾燙的鐵水灌過,發出的慘叫撕裂了這被高溫扭曲的空間,尖銳又淒厲,仿佛能把人的靈魂都給刺穿。


    像極了她當時的慘叫。


    火焰已經舔舐到了他的皮膚,熾熱的溫度讓他的皮膚瞬間泛紅、起泡。他瘋狂地掙紮,想要逃離這可怕的絕境,可那莫名其妙的植物藤蔓卻死死纏住了他。


    望著那迅速蔓延的火勢,絕望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的眼睛瞪得極大,裏麵滿是對死亡的恐懼,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在滾燙的臉頰上留下兩道轉瞬即逝的痕跡 。


    放過我放過我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活活燒死。


    下地獄去吧。


    藤蔓蔓延了整個村落,嶺桂溪一家一家地查找,救出來好多個被鎖在豬圈牛棚黑屋子裏的女人。嶺桂溪看出來她們精神恍惚,便給了她們火把和斧頭。


    火能燒毀一切,刀能砍斷藤蔓,救人性命。


    他把選擇權還給她們。


    最後他走到村口的槐樹下,看著弟弟發呆的樣子,蹲下來,與他對視。


    在想什麽?


    嶺穗粵想了很多,整個村子都被焚燒,裏麵如果有無辜者怎麽辦,他完全是遷怒連坐不分善惡。他又在想這個村子隻是交易鏈的其中一節微不足道的分支,還有更多更可怕的地方,他能做到什麽程度。


    聯邦能做到什麽程度?


    反正聯邦是不可能一把火燒了這裏殺了所有人,不然人們是會質疑聯邦不再聽從法律引發更大的社會危機。


    火一直燒到天亮,消防和警方才通過還沒修完的路艱難趕過來,後來通知了趙臨淵,他來的時候,嶺穗粵和嶺桂溪假裝自己剛到,對著新聞媒體笑得非常假。


    趙臨淵擠開人群,衝到母親麵前,看著她這樣爽朗意氣風發的笑,哭得撕心裂肺。


    母親說,好好活著,記得報答嶺總。


    小淵,你不是我的深淵。


    林深時見鹿,臨淵時迴首來時路。


    嶺穗粵時刻跟進聯邦法院審核,為她找律師辯護,向外界傳遞消息希望借助輿論的力量給法院施壓,但是已經無法改變死刑的結局。


    嶺桂溪認為,死亡對她來說是解放。


    楚湘的笛聲悠揚,為這場混亂畫上了句號。


    趙林深和趙臨淵是真的想過當律師當法官的,但是母親影響他們考公考編,兩人對視一眼,直接投奔嶺穗粵。


    這倆的能力是真的強,姐姐先畢業,嶺穗粵原本盡心讓她分擔很大一部分,後來香香和小澳能幫忙了,他把金融和娛樂分開丟給兩個妹妹,將趙林深外派去西亞管理分公司,後來培養趙臨淵的時候是衝著北美分公司去打算的,反正是這倆往全能方麵培養。


    趙林深是見識了嶺桂溪的異能,知道秘密,嶺穗粵把她當自己人。


    趙臨淵發現他的神明身份就有點……意外了。


    他無意間看見嶺穗粵有點掉妝。


    ……就,挺意外的,嶺穗粵往老了化妝,故意塗黑,那次可能有點匆忙沒搞好或者化妝品有點問題,總之就是畫上去的法令紋和眼角魚尾紋蹭掉,兩邊不一樣了……


    他小心地說了,而後嶺穗粵覺得這孩子都要獨當一麵了沒必要藏著,一邊卸妝重新畫一邊跟他講自己的神明身份,完事拍拍幾乎石化的小淵說等我浪幾年玩夠了你該退休的時候迴來接你位置。


    “小深和小淵知道我的神明身份,肯定知道我們沒死。”嶺穗粵自信極了,然後又蔫吧下來,“我剛準備往北美投資建設基礎設施呢,哎呀這方案又得積灰好幾年,算了算了先把我們東亞弄好再說其他地方吧。”


    希望華啟不要被改變。


    不然嶺穗粵再迴去,可能會麻煩很多。


    他不可能放下的,這是他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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