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知識是他們訓練的必修課,有專業的人教。在擁有【血肉再生】靈核的情況下,鶴衍告訴他們,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清醒使用能量,把身體裏所有阻攔愈合的東西拿出來。


    小子彈會被再生的血肉擠出來,一些大物件就需要自己扯出來了。


    保持清醒,使用能量。在昏迷的情況下靈核自發運作的速度太慢了,很有可能趕不上失血的速度。


    鶴衍感受到光線的明滅,他努力保持清醒,但是疼痛感根本不能放過他。


    冰錐幾乎是硬生生取出來的,帶著他的骨頭碎片,喉嚨湧出來的鐵鏽味液體幾乎要堵住唿吸,他睜著眼睛無神地盯著救護車車頂,很多人圍著他止血輸血。鶴衍緩慢轉動眼睛,目光落在遲鍾臉上。


    他看見他的眼眶微紅,兩隻手握緊了他的右手,試圖用自己微弱的熱量去暖熱。


    “阿衍……”


    霎那,光影交錯,時空重疊。


    三十多年前。


    戰爭結束,審判開始,世界神明開始重新劃分自己的利益,鶴憫代表華夏前往審判庭。


    遲鍾已經被重創到根本無法支撐自己清醒多久了。人類聯邦的成立與戰爭同時進行,他既要應對外敵又要幫助人類升級武器傳播思想,鶴衍記得自己一直跟著人類抵抗,他幾乎沒有什麽自己是神明的想法,跟人類同吃同住,許久許久都不與兄姐們見一麵。


    人類聯邦總基地選在長安,是遲鍾的建議。


    幾代神明的都城,被他經營得極其繁榮的長安,比深陷戰爭漩渦的上元,魔都,幽州,穗央都好很多。鶴憫意識到遲鍾做了什麽的時候還與他吵過架——他的帝國定都上元,境內竟然還有人類聯邦——但是遲鍾還是幫助了人類定都城於長安。


    長安,長治久安。


    他的兄姐們從各地迴到長安,那個他們從小長大的宅院裏,每個人傷痕累累疲憊不堪,遲鍾說一點點治吧,一點點來,他昏睡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要長,治療效果很慢很慢,比如說江晝浙因為細菌戰留下的病根和傷疤,遲鍾的【庇佑】怎麽也修複不好。


    太痛了,江晝浙太痛了,整張臉毀得不能看,進食與唿吸都快成了問題。遲鍾焦慮,痛苦,卻無能為力。


    鶴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說的。


    讓霽哥轉移給我吧。


    傷痛都轉移給我吧。


    我能自愈,我隻能自愈。


    遲鍾真的狠狠揍了他一頓,但是那些不起眼的紅痕很快就消失了,鶴衍倔強地跪在他麵前說你不同意我就不起來,把遲鍾氣得眼眶都紅了。


    “你就這麽逞能嗎?!”


    鶴衍想,才不是逞能,我隻能自愈,我能完全自愈,那麽遲鍾治不了的傷,轉移到我身上就好了。


    多完美的方法。


    遲鍾呦不過他,氣上頭把他扔出去自己找燕霽初去,燕霽初更受不了家裏最小的弟弟跪在自己麵前就要幫忙,他想著這小子疼一下就知道怕了,就把江晝浙身上的傷轉移過去一點,讓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鶴衍扛下來了,拉長轉移時間,半年的時間,他承受了江晝浙所有的傷。


    那個時候確實很疼,他感覺像是濃硫酸潑到了自己身上,還是會疼到掉眼淚。江晝浙連忙去拽燕霽初讓他停手,兄長手忙腳亂,洛之豫拽著燕霽初的耳朵罵他胡來,阿衍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鶴衍每天都去,燕霽初不理他,他就想方設法騷擾兄長,燕霽初掄起棍子要揍他,鶴衍說你打我讓我疼,還不如轉移傷勢讓我疼。


    大概霽哥的脾氣就是那時候被他先給磨沒的,後來才有耐心養燕景雲和燕錦安。


    遲鍾放狠話,讓他疼,疼怕了就知道錯了。


    到底在教訓鶴衍,還是讓大家放下心中芥蒂接受轉移傷勢的辦法治療,就沒有人知道了。


    阿衍真的很能忍疼。


    不能用麻藥,用了麻藥,他就沒辦法自愈了。


    有時候鶴衍隻是憋著一口氣想給遲鍾看,我說了我可以的,不要把我當小孩子。


    但那次給蜀奕川治療斷腿的時候,傷勢轉移,他的腿哢一下就沒了,那次真是痛到了極致,鶴衍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拚了老命自愈,血肉再生骨頭開始往外長,疼到最後他後麵好幾天走路都不順暢。


    他記得那次,遲鍾嚇得眼眶都紅了,守在床邊死死握著他的手,罵他這輩子就沒見過他這麽傻的人。


    我隻能自愈。


    那就把傷勢都轉移到我身上吧。


    鶴衍攥緊了遲鍾的手,救護車裏的光要比那日的陽光刺眼得多,他眯著眼睛看不清遲鍾眼角是淚還是什麽在晶瑩剔透地反光,嘴裏喃喃道,“別擔心,我不怕疼的……”


    遲鍾都氣笑了。


    他近乎跪在了地上,捧著鶴衍的手,抵著額頭。


    “我疼。”


    ——“我心疼 。”


    ——東方神明的黑色長發散落在大紅色長袍裏,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哽咽。


    ——遲鍾有多想自己去承受那些,他恨不得傷在自己身上,每一個孩子都是被他從那麽小養著,養得白白胖胖的,養那麽大。江晝浙的傷口轉移到鶴衍身上,每一個孩子疼痛,他都心疼得受不了。


    可這是那時最好的方法了。


    可這是這時最小的傷亡了。


    “阿衍……”


    ……


    …………


    早上七點。


    意識如潮水般緩緩迴流,鶴衍先是感到渾身的無力與虛弱,他動了動手指,身體感官逐漸恢複,痛感緊隨其後。


    他下意識使用異能為自己療傷,微弱的光線透過眼簾,鶴衍輕輕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病房的天花板。他動了下眼睛,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玻璃上凝結著些許水汽,朦朧中,隻能看到外麵景物的大致輪廓,像是一幅被暈染開來的水墨畫。


    “鍾……”


    聽到動靜的遲鍾轉過身,與那雙眼睛對視,他猛地撲過去湊近點,“阿衍?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遲鍾欲要去按床頭的唿叫器,但是鶴衍喊住了他,“別……不用,我喝點水……”


    “好。”遲鍾知道他的異能,昨天晚上拔出來冰錐之後就自愈好了,他隻是太累了,所以睡過去了。


    遲鍾按住床頭的按鈕讓病床抬起來一點弧度,隨後倒了杯溫度剛剛好的熱水,用勺子一點點喂給他。


    鶴衍緩了一會,四下掃了幾眼,高級病房裏隻有遲鍾一個人,他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聽到了腦子裏家人的聲音,於是問,“其他人呢?”


    遲鍾道:“星星和溟在隔壁,意識清醒之後恢複傷口,沒什麽大事,歇著就好。學生們都過來了,有人照顧著。”


    鶴衍點點頭,鬆了口氣,“沒事就好。”然後他看似不經意隨口一問,“那叢林那邊有沒有出什麽事情,那輛車……挺貴的。”


    聞言,遲鍾頓了頓。


    他的通訊器已經沒電了,鶴衍的通訊器在睡覺的時候被他取下來,兩個都拿出去充電了,現在……


    遲鍾掃了眼病房,大概率沒什麽監聽設備,畢竟都醒了一年了,他沒幹什麽事情,聯邦總不能再像防盜賊一樣防著他。


    “你跟我說實話。”遲鍾壓低聲音,“小椰子……怎麽迴事?他是神還是異能者?你們認識多久了?”


    鶴衍抬眸盯著他看。


    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過去的事情,鶴衍沒由來有點委屈,“東方神明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在十九年前殺了所有跟隨他的神明。”


    這是人類高層都知道的事情。


    遲鍾眨了下眼。


    鶴衍說,他的血肉再生讓他在那場屠殺中活了下來。


    現在看,估計自己沒下殺手,都沒死。


    “那小椰子作為神明是怎麽吸收了靈核的?”遲鍾捏著下巴看向其他地方思考,沒注意到鶴衍驟然瞪大的眼睛,“神明不是不能吸收靈核嗎?”


    鶴衍心底一涼,他下意識想要去問情況,門卻被敲響。


    遲鍾走過去,打開門。


    他見過,昨天晚上跟著閃耀來的長官,但是沒有介紹,他不知道她是誰。


    “您好,您找誰?”遲鍾問。


    楚章提起手裏的早餐,“這是帶給您和鶴先生的。”


    她關上了門,一邊往裏走一邊說,“外麵沒人,這裏沒有監控信息,我沒帶通訊器,你倆也沒帶。”


    遲鍾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你說這些——”


    鶴衍急忙問道,“小椰子怎麽樣?”


    楚章把側邊的小桌子翻上來,早餐擺上去,臉色並不算好,語氣也冷得嚇人,“斷了條手臂,聯邦現在開始順著小椰子懷疑華啟和叢林了。沈陌黑帶著椰子迴長安躲躲風頭,霧哥也把湘兒和景寶帶迴去了。艾維亞頓接下來由小青接管,她正從西海岸的哪個城市往這邊趕。”


    遲鍾走到床的另一邊,看看鶴衍,又看看楚章。


    什麽情況?


    鶴衍把信息捋順了一下,“聯邦開始懷疑華啟了……那是不是他們都該去其他地方避一避?小椰子的傷……我得迴去幫——”


    楚章把包子塞到他嘴裏堵住接下來的話,“阿桂在,也能修複。”


    “那多疼啊。”鶴衍第一反應還是皺眉,傷勢轉移到嶺桂溪身上,他是【元素控·木】,斷掉了手臂,他可以整個身體化為植物紮根土壤吸取養分恢複自己,不過那需要一些時間。


    楚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都傷成什麽樣了,就算你迴去,大家也不會同意的。”


    報告單她已經背下來跟大家說了,就算鶴衍迴去,也隻有被燕霽初幾棍子打出去的下場。


    “……好吧。”鶴衍啃了口包子,真難吃,他皺起眉,扭頭看見遲鍾木訥地盯著他倆。


    遲鍾:“需要我出去避一避嗎?”


    鶴衍:“……章兒姐姐?”


    楚章:“沒機會說話。”


    ……行吧。鶴衍給他介紹,“這位是楚章,篇章的章。目前是五大湖軍區的最高級將領,上校。”


    遲鍾歪了歪頭,“你倆認識多久了?”


    “四十多年吧。”楚章伸手把一個煎餅遞過去,“吃。”


    遲鍾:“……”


    不像是讓我吃飯,像是讓我喝毒藥呢。


    “嗯她在軍隊呆的久了,語氣有點生硬,你別介意。”鶴衍小聲說,瞄了眼楚章的臉色,“還有就是……昨天晚上那綁匪抓了湘哥和景寶。”


    楚湘,楚章。


    理解了。


    遲鍾接過煎餅,“……所以我當年真的沒有殺,你們?”


    楚章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讓我捋捋人。”遲鍾挑著眉看鶴衍,“小椰子,沈陌黑應該也是,叢林老大楚霧跑不了,楚湘,那麽你——”他看著楚章,“你也是。華啟的話,去年安小姐生日宴上嶺穗粵向我跑過來,嶺澳蓮……還有嗎?”


    “有——”


    “你自己猜。”


    楚章抱起雙臂,黑眸深處帶著點玩鬧的笑意,“我等你想起來。”


    遲鍾:“……”


    他覺得楚章兇巴巴的。


    “……我為什麽會忘啊?”


    遲鍾說完這句話,感覺楚章笑得更嚇人了。


    “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忘記。”她笑了兩下,就笑不出來了,目光移開,落在其他地方,“但是想來,這一年你很輕鬆,很快樂。”


    所以我們隻能這麽想,忘了也好,過去的痛苦與磨難,忘了,對你,也好……


    “先不說這個了,讓阿衍慢慢跟你講吧。”楚章很快拾掇好情緒,黑眸裏的情緒消散得幹幹淨淨的,“閃耀試圖利用叢林把艾維亞頓的頂級豪門貴族物理屠殺,給華啟開路。”


    鶴衍乍一想,“好事啊。”


    楚章瞪他一眼,“殺人犯法。”


    “……”鶴衍微頓,腦子瞬間反應過來了,“叢林屠殺,聯邦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反恐了,直接開炮炸,能把五大湖東海岸地區的勢力全部清除……不愧是上將,真能耐。”


    所以他一開始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一點。


    鶴衍思索幾秒,猛地坐直了身體,“章姐!我下意識把華啟和叢林聯係在一起了,對於聯邦來說他倆是沒關係的,叢林下場殺人就是不對,可是帶上華啟之後,我就下意識覺得,為華啟開路,可以做。”


    月黑風高夜,總有黎明時。


    “這是我們的思想誤區。”楚章歎了口氣,“我很快意識到了,但沒時間說,好在大家還知道殺人犯法這一點。站的太高了,連最基本的殺人犯法都快要忘了……蘭利斯頓家族是站在明麵上的世家,殺人是最不能用的方法——所以我哥把人全綁架了準備扔到山海城交給點點。”


    “……”鶴衍的情緒大起大落,“綁了?”


    “嗯,天亮之前能抓到的所有艾維亞頓的豪門,全部綁架送去北非種棉花。上將在天亮的時候去查叢林的動靜,現在帶人去碼頭阻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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