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晚手背上縫了幾針,包紮好,換了普通病房休息。


    鶴衍打了熱水把她身上的血擦幹淨,紅金色眸子被睫毛遮掩幾分,擋住眼底的情緒。


    高燒在緩慢退下去,鶴衍把床搖起來,喂了她一點葡萄糖水。


    淮安晚瞧著他,那目光有些許陌生,看得鶴衍覺得萬般不對勁,他喂完這杯水之後用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輕聲道,“晚晚姐,我——”


    “淮蘇呢?”淮安晚打斷他,靠著枕頭,神情慵懶,纖細修長的手指撚起自己的發絲,“他今日怎不來了?”


    鶴衍滿頭問號,但他隻能當做是妹妹在找哥哥庇護,所以道,“現在淩晨四點,淮先生在長安還沒有過來。”


    淮蘇日常遊走在黑白兩道,是華啟的背後陰影,也是叢林的遮陽板,他混跡於聯邦的政治層麵,又有洛之豫伸手保護,他經常給自家人開通行證。


    淮安晚與他有表麵的兄妹關係,實際上淮蘇年紀比淮安晚小一點點,私下裏見麵了是喊姐姐的。


    而現在妹妹出事了,淮蘇那邊知情之後怎麽也得表個態,但問題是官方還沒有把消息傳迴去,因為大家都覺得淮安晚這次得慘烈犧牲,還沒想好怎麽跟淮蘇交代。


    淮安晚笑了笑,她笑起來是很漂亮的,是溫和的美,是江南煙雨養出來的靈秀動人的美,她坐直身子,隻看著鶴衍的紅金異瞳,道,“我上次見你,你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


    “……?”鶴衍最開始沒聽懂。


    他艱難地思考了一會,頓時瞪大了眼睛。


    鶴衍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連裝都裝不下去了,震驚道:“你怎麽可能……當年不是治好了嗎?!你——晚姐姐呢?!”


    “淮安晚”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就不是你晚姐姐了?她睡了而已,那個感染異能很厲害,會影響腦部神經,著實折磨了她一番。”


    “不過說來,這異能也隻是一個輔助,著實是不該我再出現的。”她歪了下頭,看著手背上層層裹纏的紗布,“你猜猜,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


    鶴衍心裏有個猜測,但他不想去確認。


    “……我以為人格融合之後就不會再分裂,你現在,還是當年那個?”鶴衍點開通訊器,“蘇哥的通訊?我給他打電話,你先冷靜點,時代不一樣了。”


    “你問我?”她指了指自己,“我睡了多少年了,我能知道淮蘇的通訊?”


    鶴衍一噎,發愁地撓了撓頭——按這個身份來說鶴衍是不認識淮蘇的,所以更不可能有私人聯係方式,他怕行為不正常所以就沒加。


    他想了一會,直接聯係蜀奕川。


    “喂?怎麽了?”


    蜀奕川那邊異常嘈雜,聲音此起彼伏,令人心煩意亂。


    女人絕望地哭喊著,那聲音仿佛要撕裂天空,與小孩子驚恐的尖叫聲交織在一起,更添一分悲慘。男人的憤怒咆哮聲也不時傳來,字裏行間充斥著痛苦。


    “他隻是發燒了,他隻是感冒了,天冷了他隻是感冒了——”


    “你們這是在殺人,你們都是殺人犯!殺人犯!!”


    “他沒有被感染!!!!”


    最後一聲尖叫中混雜了鶴衍最為熟悉的聲音。


    那是遲鍾的隔空指揮。


    “確認感染,別殺他,我——”


    他看著屏幕裏小孩子身上的黑色紋路,那些痛苦,絕望與歇斯底裏沒有跨越視頻感染到他,遲鍾冷冰冰地給出確切答案,然後是一聲槍響。


    “砰——”


    世界安靜。


    肖齊朗的聲音冷酷得令人發指:“下一個,位置。”


    蜀奕川鬆開了這個孩子的手臂,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看著媽媽,求救的手最終落下,了無聲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位母親在此刻崩潰。


    玻璃被砸向地麵時發出的清脆破碎聲,不斷刺激著人們的神經。此外,周圍人紛紛發出警告和勸告的聲音,但這一切都無法平息這場混亂。


    她撲上去要抱自己的孩子,卻被警察拉開,因為遲鍾說感染沒有消失,他們不確定接觸到血會不會二次感染,最好帶走銷毀。


    “怎麽了,阿衍?”蜀奕川戴著耳機,私人電話跟鶴衍通訊,“我還在忙,抓緊時間。”


    鶴衍深吸一口氣,“馬上聯係淮蘇先生,晚晚姐這邊出事了。”


    蜀奕川臉色一變,“感染?鍾——要跑嗎?”


    他想說鍾哥也沒辦法嗎,但是硬生生轉了個彎,問鶴衍需不需要暴露身份帶淮安晚走。


    然後直接殺上歐洲把瑪伊雅彌弄死,那種負麵影響之類的異能就會失效。


    這是他們最後的保底。


    “不是感染,遲先生……這個不方便說。川哥,不是感染,是……淮安寒。”


    當年她看著漫天雪花,給自己起名叫淮安寒。


    蜀奕川動作一頓,秒掛了鶴衍的電話,他意識到自己也沒有淮蘇的通訊——那混蛋爬得太高了他也夠不著——轉頭打給了嶺穗粵。


    熬了一晚上處理公務沒睡的嶺穗粵頓時精神起來,他也不打電話,反正在華啟也不會有人監視到他,直接在【心靈溝通】裏喊話:【淮蘇!晚晚姐那個第二人格又醒了!】


    淮蘇本想著臨禾市那邊出現這麽多異能者,又把遲鍾喊過去了,那他們幾個放假了的人高低得去看看情況,以防萬一人類打不過再讓遲鍾被神明胡劫了。


    他正在想理由自己為什麽要在這麽危險的時候去臨禾市,嶺穗粵這一嗓子喊的,他頓時什麽想法都沒有了,管他會不會被發現什麽異常,淮蘇立馬讓嶺穗粵想辦法安排航班去臨禾市。


    嶺穗粵讓人去聯係航空公司,半夜四點東亞地區航班很少,他砸錢讓機場立馬安排了一趟航班。


    江晝浙一腳油門踩到底飆車到機場。


    鶴衍守著淮安寒,她融合了又分裂開,對本體的記憶共享的並不多,倒是知道現在偽裝人類,沒有輕易動用異能。


    隻是她不清楚為什麽遲鍾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就好像不認識自己一樣。


    “又發生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啊。”淮安寒的語氣充滿了幸災樂禍,“這次遲鍾竟然沒有第一眼認出來我,當初他可是主張直接把我碾碎的。嘖嘖,要不是晚晚承受不住,我可就要,灰飛煙滅啦。”


    鶴衍不想迴話。


    當年遲鍾是第一個發現淮安晚人格分裂的,她故意隱瞞,淮安寒努力表演,把關係最親密的淮蘇和楚章都騙了去。唯獨遲鍾一眼就看出,這不是他養大的姑娘。


    淮安寒露出惡意滿滿的笑,在被認出來的時候表現出了巨大的驚喜和歡樂,她仰著小臉看遲鍾,笑道。


    你猜她為什麽不肯出來。


    都怪你。


    一句都怪你,遲鍾的胸口仿佛被鑿穿了,冷風唿唿地往裏吹,凍住了他所有的思維。而鶴憫直接把茶杯砸向淮安寒,被唐晉原攔了下來,現場一片混亂,勸架聲,拉扯聲,以及淮安寒瘋癲的笑聲。


    ——“淮金陵死了。”


    ——“是你們兩個人把他扔在了上元城!!”


    當時鶴衍還小,楚湘拉著他離開屋子,所以不知道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淮安晚在大家的陪同下接受精神治療,在這期間還有淮蘇的雙向情感障礙,楚霧的狂躁症……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戰後創傷的後遺症,不過沒這三個人的明顯,並且後期新生了一些小孩子,大家養著奶娃娃治愈自己。


    楚霧有湘兒,這麽多年楚湘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用盡全力地愛著他,楚霧的情況好轉了很多很多。


    淮安晚也好轉很多,最後成功人格融合。


    “淮蘇好點了沒?”淮安寒還有心情關心一下這個跟自己最親的弟弟,“我記得他總是自殺來著。對了,囡囡長大了吧?能把囡囡喊過來嗎?”


    鶴衍搖搖頭。


    “蘇哥,輕了。囡囡他……他不在我們身邊。”


    唯獨淮蘇,雙相迄今為止沒有完全痊愈,他自殺的次數最多,江晝浙放棄了所有工作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一秒都不敢移開眼,生怕哪天再遲一步沒攔住他割腕。


    因為淮蘇當年弄丟了江申嵐。


    那個給他養著的孩子,很小很小,神明長得又慢,他才一點點,就被淮蘇弄丟了。


    淮安寒以為那小子出去闖蕩了,也沒在意,跟鶴衍聊了點其他的,因為不確定有沒有監視,她扯了些家常瑣事,直到遲鍾和左古隴進來,才止住話題。


    左古隴帶遲鍾去檢查手的傷勢,拍了片子,發現骨頭裂開一條縫,頓時心裏倒吸一口涼氣,抬眼看向遲鍾,卻發現他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另一隻手把玩著一個小珠子。


    “這隻手充分休息,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活動,防止骨裂加重,兩天內用冰袋敷著消腫減輕疼痛。”左古隴囑咐著,然後準備用夾板固定一下。


    咬出來的牙印倒不是什麽大事,過幾天就結痂愈合了。遲鍾也沒把這點小傷放在心上,隻是在迴憶淮安晚身上的感染怎麽消退下去,他現在該如何把左古隴身上的感染也弄掉。


    閃耀那次是遲鍾喝了他的血,而淮安晚是喝了遲鍾的血。


    閃耀的感染直接消失了,淮安晚的感染能量凝聚成了一個小珠子——就是他手上這個。


    遲鍾上下打量左古隴。


    感染程度,很深,跟淮安晚不相上下,臉上都是黑色紋路。所以遲鍾一眼就確定他被感染讓人帶走隔離。


    但是左古隴沒有發燒跡象,意識清醒,還很忙碌。


    遲鍾拿捏不準這個感染到底是什麽個情況。


    不過話說,就非得咬人,這個異能者是有什麽毛病,這麽喜歡當狗。


    他這麽吐槽著,手裏轉著小珠子玩,意念一動,想著能不能直接吸收,也許這兩個都是同一個異能者感染,他既然能讓淮安晚身上的感染提取凝聚出來,是不是也能直接吸收了左古隴身上的感染。


    遲鍾的念頭剛落下,左古隴周身的黑霧和臉上的紋路仿佛生了自我意識,化為黑色能量直接往小珠子裏鑽。


    哇……自己的異能真不是心想事成嗎?


    遲鍾迴憶著肖博士的話,他的異能可以讓靈核與神明斷開聯係,不再被控製。那是不是可以被他控製,像現在這樣,既不會被他吸收,又可以發揮出能力,將釋放出去的感染能量收迴來。


    他需要實驗。


    但是當他確認一個小孩子感染的時候,想讓肖齊朗把人帶迴來,但是對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吸收感染,動作利落一槍打死,沒任何商量的餘地。


    遲鍾給閃耀發信息。


    上將迴了個收到,而後接下來幾個人在確認感染之後都被帶了迴來。


    肖齊朗不理解,但上級命令不容反駁,隻能把人帶迴去,關押隔離起來,等候發落。


    遲鍾迴去找鶴衍,要跟他一起去警察局。


    他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淮安晚”,扯了下嘴角,頗有些無奈感,也不知道從何而來,但他確實沒有生氣,內心非常平靜,看著“淮安晚”的眼神都帶了些他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寵溺。


    淮安寒不領情。


    她冷笑著,“幾年沒見,成傻子了。”


    遲鍾:“?”


    等等,沒監控了?破開天窗說亮話了?


    “淮安寒!”鶴衍皺眉,“他受了重傷,失憶了,你好好說話。”


    “失憶?”淮安寒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被其他人搞到失憶?開什麽玩笑呢,怕不是你自己不敢迴來見我們,自個忘了。真會自欺欺人呢遲鍾。”


    鶴衍馬上拉著遲鍾離開,留左古隴照顧淮安寒。


    “你別聽她瞎說,那個是晚晚姐的第二人格,這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嘴裏盡些胡話,你別往心裏去。”鶴衍解釋,“你的手怎麽樣了?嚴重不嚴重?”


    遲鍾沒信鶴衍的辯解。


    “第二人格……她一直這樣嗎?”


    “倒是治好了一段時間,不過今日不知為何又忽然發作。”


    遲鍾假裝不在意這件事情,帶著鶴衍下樓,去警察局,他要去實驗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控製靈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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