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的時候,天色已有些晚了,再加上陵墓清幽,隻能聽見幾聲淒切的蟬鳴,乍一進去還真有點滲人。


    沈語遲搓了搓手臂,裴青臨把她半摟在懷裏:「怕嗎?」


    兩人沒名沒分,在這等地方膩膩歪歪可夠滲人的。沈語遲縮了縮肩膀:「不怕,你放開我吧。」


    裴青臨歪了歪頭,唇角勾出一抹笑:「可是我怕。」


    沈語遲忍無可忍:「你給親娘上香,有什麽可怕的?」


    「怕黑,怕冷,怕孤魂野鬼。」他反而把她摟的更緊了些:「你抱抱我,我就不怕了。」


    沈語遲好懸沒悶死,不情不願地被他摟著到了陵寢正殿——孤雁殿。大雁是忠貞愛戀之鳥,這名字是景仁帝親自題的,他對熹明皇後的心思可見一斑。


    她以為要有十分複雜的祭拜儀式,沒想到裴青臨倒是省事,他取出一隻萬壽金盆和金銀箔紙,半蹲下來慢慢燒著,神色也被跳動的火光映的溫柔起來。


    沈語遲陪著燒了幾個紙質金元寶,看他唇角彎起,唇瓣微動,似乎在祈禱什麽,不由問道:「你在禱告?」


    裴青臨看她了眼,一笑:「我請母親保佑,以後歲歲年年,你都能陪我一道祭拜。」


    沈語遲嘴唇動了一下,但在死者牌位麵前,她硬是沒敢反駁。


    待燒完了手裏的紙錢,裴青臨又拈出兩把香來,遞給她一把之後,他端正跪在蒲團墊子上:「母後素不喜鋪張奢靡,叩拜完便算是祭拜好了。」


    沈語遲對這位皇後是既敬佩又同情,讓她叩拜熹明皇後她倒是無甚異議,跟裴青臨一道跪下


    裴青臨眉梢帶了淡淡笑意,跟著她一道,兩人當著熹明皇後的麵拜了三拜。


    她不疑有他,上好香之後,她瞧見裴青臨眉眼含笑地看著自己,不由問:「又怎麽了?」


    裴青臨站起身,撥了撥香爐裏的香灰:「自古夫妻就有成婚時拜堂的習俗,你我已經一道三拜過母親,你是再不能抵賴的了。」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迴身看她一眼:「不然……仔細母後晚上托夢給你。」


    沈語遲嗬了聲:「你嚇唬小孩呢。」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紙灰:「再說熹明皇後也不一定同意這門親事,你這叫生搬硬套 !」


    「不會的,她喜歡你。」裴青臨指了指孤雁殿外盛開的幾株綠菊:「這綠菊是我迴京的時候親手所種,至今從未開花,你一來,它們就全開了。」


    他望著那從綠菊,眉梢眼角有股‘你賴不掉’的淡淡得意:「你看,她同意這門親事。」


    沈語遲:「……你就強行解釋吧。」


    裴青臨明知道這麽做很幼稚,但又忍不住想要從任何細微的蛛絲馬跡和她扯上關係。


    兩人從孤雁殿裏出來,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沈語遲接過一盞琉璃風燈:「這天氣怕是不好迴去,陵墓裏有沒有能住人的地方,要不要暫住一晚?」


    裴青臨緩緩搖頭:「不必,京裏沒有宵禁,現在趕迴去也來得及。」


    雖然京城裏沒有宵禁,但兩人迴去的時候,四個城門都落了鎖,裴青臨就命人從東南城角的一處小門進了城。


    這處小門離沈國公府不遠,沈語遲不免有些意動,她掀開簾子頻頻向外張望。但想著自己跟家裏不過隔了幾裏遠,現在卻依然不能迴去,她心裏就有些悶悶的,腦袋也無精打采地垂了下來。


    裴青臨瞧她神色懨懨,幫她捋開額前的幾縷發絲:「前麵就是京裏最大的長興坊,坊裏有一間‘十六樓’,這家的澄沙團子和潤兔潤雞做的極好,闔京都是有名的,你可要去嚐嚐?」


    他這樣聰明的人,沈語遲就不信他看不出來自己想什麽。她現在的心情哪裏是吃點好的就能挽救迴來的,她懨懨地道:「都聽王爺的。」


    裴青臨笑了下:「你自己知不知道……」他把玩她柔軟的五指:「每當你不開心的時候,總是喚我王爺。」


    沈語遲也懶得跟他辯這個,無精打采地道:「王爺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裴青臨五指頂進她的五指縫裏,和她牢牢地十指相扣:「大娘子素來聰慧,我有一惑,不知大娘子是否能解?」


    沈語遲抿了下唇:「你說。」


    他輕輕道:「我養了一隻芙蓉鳥,我愛她甚深,為她用金子建造了住處,讓她住在金屋裏,我還想把這世上最珍惜的寶貝都捧到她麵前,隻為了博她一笑,可她誌不在此,總想逃離我給她建造的金屋,我知她心意,心下卻萬分難舍,一想到她可能要離我而去,我便輾轉反側。就怕她離了我之後,有人欺她傷她,我再也找不迴來她。」


    他輕輕一笑:「大娘子說,我該怎麽辦?」


    沈語遲眉心一跳:「若那隻鳥不願意被人關著,你別說建一處黃金籠子了,你就算把皇宮給她住,她也不見得會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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