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講究的商人,那肯定是要寫日記的,不然哪天你忘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怎麽辦呢?


    例如這一篇。


    作為一個商人,我前幾天剛剛從一位要上王都麵見女王的領主手中得到了禦用商人的名額。


    這當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全家也因此歡唿慶祝了兩三天。


    但是可能是因為慶祝的太過了,把家裏的老人給整的發了舊疾。


    我也沒有辦法。隻能頂著宵禁,準備好罰金之後帶上仆人就準備去請醫師。


    我就這麽帶著仆人,奔跑在寂靜的王城的街道上。


    終究是上了年紀,而且不再操持重體力活了,身體的體力下降的有點快,以至於仆人都跑到了我的前麵。


    經過一個黑暗的街角時,突然閃出一道人影。


    一聲:“便宜你了!”


    一道殘影閃過。


    我昏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就隻剩下了被搜刮一空的隻剩下一件睡袍的我在角落裏被巡邏隊叫醒。


    旁邊還躺著我仆人被砍成兩節的屍體。


    究竟是那個混蛋!


    敢這麽大膽!在女王嚴刑期間出來犯事!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終究需要找人來報仇啊。


    事情發生在王城裏,自然不能找地方法庭或者領主審理。


    科斯塔王國的首都,最巔峰時期常住人口達五十萬以上。


    要知道,這可是有戶籍的人。


    算上人來人往的人流量隻會更多。


    不過那都是科斯塔人在南方稱霸的時候的事了。


    但是看著如今這相對蕭瑟的場景,我委實很難想象這個城市中曾經有如此多的居民。


    昔日的繁華已經不見,即使是在他最巔峰的時候,據說有很多的人口也是由貴族的私人衛士和隨行人員,以及王室在首都常備維持的軍隊。


    其他的則是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在龐大的行政城市中討生活,為的僅僅是為了自己不至於像垃圾一樣,被當做低端人口給清除掉。


    而到了現在,恐怕城市裏麵至少有一半的人口都已經是軍隊人員或者與軍事相關了。


    曾經的行政城市已經軍事要塞化了。


    我趕著路,跑到了廳督所在。


    不得不說,科斯塔人在治安製度上確實有待改進。


    一個城市裏居然東西兩個治安廳。


    王室在最鼎盛的時候還擔心一個治安機構會有人嚐試欺騙自己,正好當時科斯塔人幾乎控製了南大陸最好的中央商道,根本不缺經費,幹脆設置了輪月製度。


    一個廳負責一個月的事務,兩者換著來。


    如果有些案件案發的時間不是很確定的話,就會互相推諉,在兩個機構之間互相踢來踢去。


    無論案情有多嚴重,都隻能找到發生案件時那個負責的機構去處理。


    說實話我實在不明白到了現在王國財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這種製度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不過好在我的案件發生的時候,時間是很明確的。


    我直接去西區就好。


    結果到了地方之後都是人。


    說實話,沒想到這座城市即使沒落多年,依然能有這麽多人。


    看來案件積壓已經是常態了。


    我肯定是不能等待的,但說話也得是輕風細雨的。


    聽說這裏麵這兩個機構過勞的如此折騰,時常有人猝死也是常態。


    好在當天給我帶路的這位巡檢和和把門的衛士是經常一起喝酒的好朋友。


    黃金女士在上,我們在閃光下也能成為朋友。


    又正好這個衛士聽到了我的故事之後義憤填膺。


    表示在閃光下一定要推動正義的緣故。


    又正好這兩位的上司也是一個心懷正義之人。


    也同樣在閃光下我也顯得很正義。


    總之,感謝黃金女士。


    我總算是能夠麵見督察,陳述案件詳情了。


    督察真的是一個正義之人,甚至黃金女士不讓他見證閃光的正義就表示國王的身邊怎能容下這等汙穢,嚴刑時期居然還有人敢在夜裏殺人。


    立即就浩浩蕩蕩帶著人到事發所在地勘察現場。


    街道頭保趕緊將督察安排在此地的眼線找來問話。


    說實話我很驚訝。


    如果不是說這支隊伍裏我也有一個熟人的話,我還不知道原來街道旁一個賣水的都能是幹這個的。


    至於我為什麽能知道這麽詳細?


    因為有些事情經過我必須知情,要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督察在下達命令之後,很快他的手下就將他迴來通報。


    然後督察本人就急匆匆進入到了一間房子。


    據他所說。


    屋子裏麵眼線全家都七扭八歪的,在地上躺了一圈兒。


    負責盯梢的眼線本人的屍體被一箭穿在牆上。


    而他的手邊還扔著一把沒來得及拔出來的短劍。


    這個案件並不是一起單純的殺人越貨搶劫。


    這是督察說的。


    嘴巴嚴實一點。


    我當然很嚴實。


    就連身邊一起過來查案的巡檢臉上都是一副覺得自己又知道多了的倒黴相。


    我作為一個商人也很慌張。


    慌的就像是坐船出海,然後碰上了滔天巨浪和海獸一樣。


    我啊,心裏安慰自己沒事兒,然後看見了船長和超凡者們抱在一起哭那種感覺。


    接下來的過程就是督察發動自己手下所有人,挨個到街頭巷尾那些小偷小摸、銷贓、收贓的商人同行們給挨個敲打了。


    我也作為當事人在場,作為一個行內的人,時不時接受一兩個問題,給點意見。


    作為連我都看不上的低端人口,上不了台麵的小商小販,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後,肯定是第一種被盤查排問的對象。


    人多嘴雜的地方,自然是信息交匯之所。


    此事發生之後,僅僅兩天我就能很明確的發現,上城區多出了不少保鏢,而貴族們的住所也都不分晝夜地站上了手持長兵的警衛。


    有些市民們,有錢的也開始湊錢雇傭一些冒險者來保護自己,哪怕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夜間的街頭巷尾,原本已經銷聲匿跡的一些夜間武捕奔騰的身影又開始出現了。


    他們開始巡查每一個入口,搜查每一個隱藏黑暗的角落。


    而白天的街道則開始出現牽狗守衛來迴移動的身影,以及不絕於耳的犬聲。


    不知道怎麽迴事,這個案件就莫名其妙的上升到了,在王城之中居然有人敢打王室的臉麵的高度。


    哪怕我作為一個平民愚鈍也能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一個法律問題了,而是很有可能變成了一個政治問題。


    我好歹也是讀過一點書的。


    我隻敢說自己遭到了搶劫,死了仆人。


    但對於自己行賄才得到了禦用商人身份的事情,我是隻字都不敢提。


    如果這件事泄露出去,不光我花了大價錢得到的禦用商人身份會作廢,更惡心的是,其中高額的賠償金與罰款會讓我喘不過氣來。


    國王為難這些大領主們,想要榨出黃金女士的榮耀,卻讓我們這些人承受。


    尤其是在嚴刑時期,沒收財產,然後流放都是有可能的。


    我自己被從重判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到了第三天,督察在我家喝酒的時候就立即接到舉報。


    有十幾名行跡非常可疑的武士盤踞在郊外的一處破舊院落之中。


    他們紀律嚴明,晝伏夜出,全部攜帶武器。


    並且其中有一名壯漢,手持巨劍,甲胄森嚴,很有可能是一名超凡者。


    這一群人殺氣騰騰,絕對不是普通盜匪或者流寇。


    隨即在督察大人周密的計劃與安排下,他手下的人穿起了便宜的皮甲,拔出了帶點鏽跡的劍刃。


    刀很鈍,甲很薄,就算在我眼裏也算得上是炮灰。


    明明人不多,也就上百來人。


    愣是打得殺聲陣陣,很多人恐怕就在那喊了。


    隻是督察大人的手下都是不頂用的,硬是自己一個人把劍舞的飛快,和那個全甲壯漢單挑。


    差點在對方的手下翻車。


    我作為要辨識人員的隨行者,瑟瑟發抖的躲在角落裏看著他們極快的交手和劍光。


    最後也不知道大人是用了什麽戲法還是魔法,把對方擊倒在地後才取得勝利。


    上百人的圍追堵截,卻差點被十幾人給全殺穿了,全靠督察大人本人素質過硬。


    原本我覺得有些離譜,但後來想想也並不難解釋。


    一來是因為這些人用武的機會也不多,且平時治安都是以棍棒和繩網為武器,突然換上刀劍拔刀都拔不利索,更別說皮開肉綻的場麵能把自己給嚇暈了。


    其次,是這些人的家庭收入低,生活水平有限,所以營養不良。當然這也是科斯塔人開始走下坡路後的普遍狀況,有些機構看上去還是那個樣子,實際上已經大不如前了,你這吃糠的自然是打不過那些吃肉的。就連我自己的保鏢都是不差餓肚子的。


    第三點就是在個人能力上有點本事的人,要麽就被各方的大佬提拔吸收了或者是直接追隨王室成為職業軍人。還有一些呢,為了追求高的收益去投黑道了。這些老實巴交搞治安的,那都是一些沒本事想混口飯吃的混飯吃的人。混口飯吃的人又怎麽會拚命?死了就是白死,自己死了家也就垮了,現在的科斯塔王國對於他們這些可有可無的人,甚至連撫恤都不發了。所以啊,真沒幾個傻子擱那拚。


    結果就是被人給殺穿了,不少人都逃離了。


    好在他們在逃跑的途中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一隊騎兵將他們給攔了下來。


    領頭的那個,我想我恐怕還沒資格認識,不過看著督察大人在他麵前很卑微的樣子。


    人我辨認了。


    不管是誰,我都死命的攀咬。


    後麵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有一次督察大人在進屋,在我這兒喝我的珍藏酒品的時候。


    臉色古怪還帶著嘲諷的跟我說了這麽一段話。


    “領主會賣商人身份,但名額有限,每一次還要報備損失一點錢當賄賂。那你覺得應該怎麽收迴身份呢?”


    說到這兒我已經明白了,領主為了高效快速的撈錢,把刀砍在我的頭上了。


    至少從督察大人透露給我的信息來說是如此的。


    至於為什麽我沒死。


    我想是因為大概當晚我穿的是便衣,而一直在旁邊侍奉的仆人穿的甚至比我要好,所以替我送了一命吧。


    如果是這麽解釋的話,那也怪不得他們不害怕王室的嚴刑令了。


    因為這個時間隻要當事人死了,捅到那裏的時候想要區分職權就要互相推諉一杆。


    等到有人出麵調停的時候,這幫子壞蛋早就已經結束麵見國王迴到自己的領地去了。


    而這個時候再想調查,已經不可能拿到任何一手證據了。


    但這次領主沒想到是,這一次不知道是誰,一定要頂著壓力來搞自己。


    他恐怕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


    不過不管他們怎麽處置,我都是最慌的那個。


    因為作為一個新晉的暴發戶,我的一切都被掌握在別人手裏。


    如果是從純粹的律法角度,那領主肯定是要受罰的,而我也是要流放的。


    但最終沒有這麽做。


    可能是由於擔心一條黑色的產業鏈被扯出來,有人施加了阻力。


    也有可能是因為其他的因素。


    最終的結果是這樣的,貴族武士被領地的宮相排擠,心中苦悶,在一次飲酒之後,在大街上行兇。


    雖然這件事跟宮相沒有直接關係。


    但在嚴刑令期間,他依然要負責任。


    從重判決,判處死刑。


    全程與領主無關,但為了王室顏麵,譴責一二。


    而我作為一個善良的小商人,依舊能夠保有自己已經擁有了的一切。


    代價就是我的店麵變成了督察的影子辦事處。


    壞了,我成眼線了。


    我寫下這些原本不應該寫下的內容其實是特殊的。


    我現在正在返迴領地的路上。


    按理來說我安全了,但我感覺我並沒有。


    我寫下這份記錄,然後藏到車輪內層,不是為了別的。


    主要是我覺得如果我死了,總得給害我的人留下點什麽。


    如果你發現了,可以...(血跡)


    一小塊血汙遮蓋了這一頁下方的字跡。


    “吼吼!”


    一隻可憎的怪物正在撕咬著一具身穿破爛華美服飾的屍體。


    這是臭名昭著的食屍鬼。


    他們的出現往往象征著當政者的失職。


    哢嚓哢嚓。


    尖牙穿過顱骨。


    發出讓人頭疼的響聲。


    這些玩意兒就是喜歡吃人的頭顱。


    周圍閃耀著火光,整個車隊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但是不代表外麵沒有。


    噗嗤!


    一柄銀劍穿過了它的胸膛。


    悄無聲息,這些感官敏銳的怪物居然愣是沒有發現有人在無聲無息之間殺光了它的同類。


    “還真是不容易,消滅怪物容易,引導和利用可就難了。”


    雷蒙特甩了一下劍鋒。


    正要離開的時候,發現了自己腳下似乎踩到了一根筆。


    低頭一看,看見了地上散亂的筆記。


    拿起來微微一讀,臉上露出呲笑。


    然後隨手扔進了火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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