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護山大陣的嗡鳴聲穿透雲霄,蕭雲天踉蹌著扶住廊柱,喉間泛起腥甜。


    他低頭盯著袖口沾染的鳳凰尾羽灰燼,舌尖緩緩舔過開裂的唇紋。


    議事廳方向傳來七聲鍾鳴,那是開啟乾坤陰陽眼的召集令。


    \"四小姐執意要查賬冊?\"璿璣長老捧著殘缺的陣盤,目光掃過蕭四姐遞來的玉簡。


    陣眼處鳳凰尾羽的焦痕正在侵蝕靈石脈絡,他撚須的手指忽然頓住——玉簡封泥印著玄天劍閣獨有的冰裂紋。


    蕭四姐青絲間的銀鈴輕晃,那是母親臨終前用本命精血淬煉的法器:\"三日前我請劍閣刑堂複刻了賬目。\"她指尖點在某個朱砂標記處,墨玉桌案竟滲出暗紅血珠,\"這些靈石本該用於加固鎮魔塔結界。\"


    蕭雲天倚在雕花屏風後冷笑,袖中骨笛貼著腕脈遊走。


    當刑堂弟子捧著三十六箱賬冊魚貫而入時,他瞳孔驟然收縮——最末那口鐵箱縫隙裏,竟夾著半片染血的孔雀藍衣角。


    \"勞煩諸位驗看這枚留影石。\"蕭四姐突然轉向角落,冰魄劍穗掃過蕭雲天垂落的廣袖。


    留影石投射的光幕裏,分明是他上月潛入藏經閣時,用狐尾虛影篡改禁製陣紋的畫麵。


    刑堂首座猛然拍碎茶盞:\"豎子安敢!\"宗師威壓如山傾瀉,卻在觸及蕭雲天衣襟前被玄冥長老攔住。


    眾人這才發現少年腰間不知何時係上了鎏金螭紋綬帶——那是大周皇族賜予蕭家的免罪符。


    \"既是乾坤陰陽眼已開,何須著急?\"蕭雲天撫摸著綬帶上的螭龍眼珠,那對鑲嵌著北海夜明珠的龍目突然淌出血淚。


    他轉身時撞翻檀木架,三足金蟾香爐滾落在地,爐灰裏赫然混著鎮魔塔封印符的殘片。


    夜色如潑墨浸染山階,蕭雲天踹開偏殿銅門。


    十二盞鮫人燈同時爆裂,飛濺的琉璃渣滓在他臉頰劃出血線。


    暗格裏本該存放的魔核全數變成了留影石,每塊石麵都映著他與各派女修\"偶遇\"的場景。


    \"四姐姐好手段。\"他捏碎留影石冷笑,碎屑卻在掌心凝成追蹤符咒。


    窗外傳來破空聲,七名背負青銅律令的刑堂弟子踏月而來,為首者劍柄纏著的正是他午後丟棄的染毒絲帕。


    晨霧未散時,思過崖傳來驚天巨響。


    蕭雲天看著自己豢養的噬魂蠱在陰陽眼下現形,終於撕碎溫潤假麵。


    他暴起掐住刑堂弟子的咽喉,卻反被對方胸前的窺心鏡灼傷手掌——鏡中倒映的哪是什麽紈絝公子,分明是生著九尾的狐妖虛影。


    \"護山大陣已鎖,蕭公子請迴。\"玄冥長老的聲音裹挾著雷鳴,十二道縛仙索破土而出。


    蕭雲天發冠崩裂,青絲間竄出三條狐尾纏住最近的弟子,卻在碰到對方腰間玉佩時慘叫後退——那玉佩竟是用他去年送給四姐的生辰禮熔鑄而成。


    暴雨傾盆而至,蕭雲天跪在青石板上盯著水窪。


    倒影裏他的麵容正被黑霧蠶食,而水紋中隱約浮現四姐撐著紙傘走向劍閣密庫的背影。


    傘麵垂落的冰晶墜子互相碰撞,奏出的正是母親教他們姐弟的安魂曲。


    青冥峰頂的罡風卷起碎玉般的雨珠,蕭四姐素白裙裾掠過刑堂鎏金門檻,懷中的玄鐵匣與腰間冰魄劍相撞,發出清越龍吟。


    她將三枚浸透魔氣的鎖魂釘輕輕擱在陰陽魚陣眼,抬眸時正對上璿璣長老驟然收縮的瞳孔——釘尾刻著的,赫然是蕭雲天豢養噬魂蠱時用的生辰八字。


    \"這是半月前在鎮魔塔第七層尋得的。\"她指尖拂過鎖魂釘表麵浮動的血色咒文,那些扭曲的紋路突然化作百鬼夜行圖,\"當時塔中鎮壓的九幽魔尊,左眼插著同樣的鎮魔釘。\"


    議事廳三十六盞長明燈同時搖曳,映得蕭雲天額間妖紋忽明忽暗。


    他正要捏碎袖中替身傀儡,卻見玄冥長老掌心騰起青焰,將三十六箱賬冊中夾帶的孔雀藍衣角燒成灰燼——那衣角分明沾染著魔尊獨有的腐骨香。


    \"四小姐可知曉''千機引''?\"璿璣長老突然拋出塊龜甲,甲片在陰陽魚上方碎裂成星圖,\"昨夜推演天機,發現三年前魔域暴動時,有人用蕭家血脈為引......\"


    蕭四姐腕間銀鈴突然迸發鳳鳴,她翻掌亮出塊殘缺玉玨。


    當玉玨與龜甲碎片相觸時,竟浮現出蕭雲天十五歲生辰宴的場景——少年笑著切開手腕,將血滴入盛著魔域沙漏的琉璃盞。


    \"孽障!\"刑堂首座霍然起身,宗師威壓震碎八根盤龍柱。


    漫天塵埃中,蕭雲天腰間螭紋綬帶寸寸斷裂,北海夜明珠滾落在地,映出他脖頸處逐漸顯現的九尾狐圖騰。


    蕭四姐突然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在虛空畫出往生符。


    符咒觸及陰陽魚陣眼的刹那,整個護山大陣發出悲鳴,陣紋中浮現出數百道蕭雲天與魔修交易的畫麵。


    最刺目的那道光幕裏,他正用染毒的指尖輕撫四姐枕邊的安魂香囊。


    \"你七歲那年......\"蕭四姐嗓音裹著冰碴,從玄鐵匣底層取出半塊焦黑的平安鎖。


    鎖芯飄出的殘魂發出嬰孩啼哭,那聲音竟與鎮魔塔中魔尊嘶吼產生共鳴。


    蕭雲天突然癲狂大笑,三條狐尾刺破錦衣橫掃刑台。


    當狐尾即將纏住四姐咽喉時,璿璣長老祭出本命法器昆侖鏡。


    鏡光籠罩下,眾人駭然發現他天靈蓋處插著三根纏繞魔氣的鎮魂釘——與當年魔尊顱骨中的釘痕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玄冥長老並指如劍,劍氣削開蕭雲天脊背皮膚。


    森森白骨上密布的血色咒文,正是玄天劍閣失傳百年的\"偷天換日\"禁術。


    十二道縛仙索應聲收緊,將他吊在刻滿往生咒的刑天柱上。


    暴雨衝刷著蕭雲天扭曲的麵容,他盯著四姐手中平安鎖嘶吼:\"當年若不是我撕碎魂魄替你擋災,你早該......\"


    \"所以你便與九幽魔尊做了交易?\"蕭四姐突然捏碎平安鎖,迸發的金光中浮現出少年將半縷魂魄喂給魔物的畫麵。


    她發現銀鈴炸成碎片,在刑天柱周圍結成誅魔陣,\"你可知母親為何要用本命精血煉化銀鈴?\"


    七名刑堂弟子同時結印,陰陽魚陣眼升起丈餘高的業火。


    蕭雲天在烈焰中發出非人慘叫,背後逐漸浮現九尾狐與魔尊重疊的虛影。


    當第四尾被燒成灰燼時,鎮魔塔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鳴聲。


    璿璣長老突然噴出鮮血,手中陣盤浮現裂紋:\"不好!


    他在業火中啟動了塔中暗樁!\"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七十二道魔氣如同鎖鏈穿透雲層,正與蕭雲天殘破的魂魄產生共鳴。


    蕭四姐反手將冰魄劍插入陣眼,劍氣順著地脈直衝鎮魔塔。


    在劍光與魔氣碰撞的瞬間,她袖中突然飄出片染血的孔雀藍碎布——正是三日前從蕭雲天密室暗格裏找到的,布料邊緣還繡著句模糊的童謠,字跡與母親遺書如出一轍。


    暴雨中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思過崖方向升起血霧。


    當眾人趕到時,隻見刻滿蕭雲天罪狀的悔過碑攔腰折斷,斷麵處不斷滲出混著金粉的魔血。


    碑文最末那句\"戕害同門\"四個字,正被某種力量緩慢篡改成\"救世濟民\"。


    \"乾坤陰陽眼被汙染了。\"玄冥長老盯著自己逐漸發黑的指甲,突然揮劍斬斷左臂。


    墜地的殘肢瞬間化作九尾狐爪,抓著半塊刻有蕭家族紋的玉佩鑽入地縫。


    蕭四姐在暴雨中閉上雙眼,耳畔響起母親臨終前的囈語。


    當她再度睜眼時,冰魄劍已自動指向藏經閣方向——那裏正傳來熟悉的,七歲弟弟哼唱的安魂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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