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刑場青磚時,蕭三姑娘正站在蕭府別院的天井裏。


    十二盞琉璃燈籠懸在簷角,照得她手中銅匣裏三百枚染血碎片如同活物般顫動。


    靈蝶翅膀抖落的熒光裏,每片碎紙邊緣都浮起蛛網般的暗紅紋路——正是蕭家傀儡符獨有的迴鋒筆觸。


    \"三小姐,全城四十八處擴音陣已連通。\"侍女捧著鎏金陣盤疾步而來,銅匣裏突然傳出蕭雲天嘶啞的辯白聲,驚得簷下青鳥撲棱棱飛起。


    三姑娘指尖拂過匣中碎紙,朱砂突然在掌心灼出鳳凰圖騰:\"讓百姓們都聽聽,他們奉若神明的蕭公子,是如何用傀儡符操控賭徒血書的。\"


    戌時的梆子聲碾過朱雀大街時,三百靈蝶正銜著契約碎片飛向刑場。


    賭坊老板癱坐在囚車裏,眼睜睜看著自己脖頸浮現出與碎片上一模一樣的傀儡符——那符咒正隨著靈蝶振翅的頻率,在十萬百姓頭頂拚湊成半畝見方的血色輿圖。


    \"諸位且看這枚押注單。\"三姑娘的聲音從四麵八方的擴音陣傳來,靈蝶群突然聚成蕭雲天的虛影。


    畫麵裏錦衣公子將朱砂筆點在賭徒眉心,那人立即機械地抄起血書:\"蕭三姑娘克死雙親,當受天雷之刑!\"


    人群爆發出驚恐的抽氣聲。


    賣炊餅的老漢突然指著契約碎片尖叫:\"那日蕭公子賞我的銀錠,內裏嵌著這種紅紋路!\"他哆嗦著掏出錢袋,果然有暗紅絲線正順著指縫往皮肉裏鑽。


    \"傀儡符遇血生根,三個時辰就能操控神智。\"三姑娘的真身終於出現在刑場祭壇,月白裙裾掃過青磚時,滿地朱砂突然蒸騰成鳳凰火,\"我那好弟弟送諸位的銀錢禮物,可都仔細驗看過?\"


    仿佛響應她的質問,人群裏接連響起布帛撕裂聲。


    婦人扯開新裁的裙衫,老儒撕碎題字的折扇,孩童摔碎把玩的玉雕——每件器物斷裂處都爬滿蛛網狀的暗紅紋路,此刻正如活物般朝著主人手腕蠕動。


    蕭雲天撞開撲上來撕扯他衣袍的民眾,鑲金腰帶早在推搡間不知去向。


    他試圖催動係統兌換新的符咒,卻發現界麵彈窗正被無數血色掌紋覆蓋——那些被他操控過的賭徒指印,此刻全都變成了監察司的驗罪鐵證。


    \"這是汙蔑!\"他抓起刑場邊緣的招魂幡胡亂揮舞,幡布上卻顯出一行血字:戊時三刻,蕭雲天用此幡收買更夫散布謠言。


    更夫從人群裏連滾帶爬地撲出來,懷裏掉出三錠刻著蕭府印記的官銀。


    不知是誰先擲出的臭雞蛋,爛菜葉混著碎石如暴雨般砸來。


    蕭雲天左額被碎瓷劃開血口,恍惚看見三個月前跪在雪地裏求他放過書生的少女——那姑娘此刻正握著帶血的銀簪,眼裏燒著他從未見過的恨火。


    \"係統!


    兌換天階瞬移符!\"他在意識海裏嘶吼,迴應他的卻是機械音刺耳的警報:【悔恨值不足!


    檢測到宿主聲望值跌破臨界點,啟動懲罰機製——】


    五髒六腑突然竄起萬蟻啃噬的劇痛,蕭雲天踉蹌著栽進刑場邊的汙水溝。


    汙水倒映出他扭曲的臉,那上麵正浮現出與契約碎片相同的傀儡符,隻不過這次,符咒是從他自己的皮肉裏長出來的。


    \"怎麽會......\"他瘋狂抓撓著臉頰,直到在東南角屋簷瞥見那抹月白身影。


    三姑娘正俯視著這場鬧劇,指尖靈蝶托著的留影珠,將他的醜態同步投射在全城二十八處水幕上。


    胭脂鋪老板娘突然振臂高唿:\"請三姑娘重掌蕭家商號!\"聲浪如野火蔓延,曾經被蕭雲天砸過的茶樓掌櫃、被他縱馬踏傷的藥農、被他強占田地的佃戶,此刻全都朝著祭壇方向跪下。


    青磚縫裏未幹的血跡突然騰空而起,在半空拚成\"還我清白\"四個朱砂大字。


    三姑娘抬手接住飄落的血字,轉身時裙擺掃過蕭雲天痙攣的手指:\"監察司地牢第七層,專門關押弑親逆倫之徒。\"她彎腰拾起那人掉落的狼毫筆,筆杆內竟滑出半截泛著藍光的薄刃,\"你以為藏在判官筆裏的碎魂針,真能傷到早有防備的人?\"


    蕭雲天瞳孔驟縮。


    昨夜他確實將浸過劇毒的暗器嵌進筆中,此刻那毒針卻正在三姑娘掌心化成鐵水。


    更可怕的是,鐵水落地後凝成的鷹隼圖騰,與監察司令牌上的紋章分毫不差。


    \"你以為父親為何要把狼毫筆傳給女子?\"三姑娘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身後突然展開三丈長的機關卷軸,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全是蕭雲天這些年的罪證,\"蕭家真正的傳家寶,從來都不是什麽武者秘籍。\"


    蕭雲天喉間泛起腥甜,係統界麵在此刻徹底黑屏。


    他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月光下扭曲變形,最終定格成卷軸末頁的畫像——那上麵囂張跋扈的貴公子,脖頸正被傀儡符勒出紫黑淤痕。


    \"帶走。\"三姑娘揮袖轉身時,十八名銀甲衛從屋簷躍下。


    百姓自發讓開的通道裏,蕭雲天聽見自己腰椎傳來碎裂聲,恍惚想起十年前把三姐推下冰湖那日,她濕發貼在慘白臉頰上的模樣。


    戌時的更鼓恰在此刻敲響,刑場四角突然升起赤色煙花。


    蕭雲天在劇痛中抬頭,看見爆炸的光影裏浮現出另外三位姐姐的身影——她們站在不同方位的樓閣頂端,手中分別握著商號賬冊、軍機虎符與宗祠鑰匙。


    當最後一點火星墜入護城河時,蕭雲天被重重扔進監察司囚車。


    他透過玄鐵柵欄望出去,恰看見三姑娘站在摘星樓頂撫琴,琴弦震顫的漣漪竟讓全城傀儡符同時自燃。


    百姓們的歡唿聲浪震得囚車鐵鏈嘩嘩作響。


    蕭雲天把臉埋進汙穢的稻草堆,舌尖咬破時嚐到的卻不是血味——那縷逃過鳳凰火灼燒的朱砂痕跡,正順著袖口爬向心口,在皮膚上烙出半枚殘缺的符咒。


    囚車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混著百姓唾罵,蕭雲天蜷縮在玄鐵柵欄後。


    監察司特製的鎖鏈貫穿琵琶骨,每次顛簸都帶出汩汩黑血,在車板上凝成扭曲的符咒圖案。


    他盯著三丈外摘星樓頂的月白身影,喉間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聲。


    \"蕭公子在看什麽?\"銀甲衛統領突然用刀鞘挑起他下頜,寒鐵映出他左臉爬滿的暗紅紋路——那些本該操控他人的傀儡符,此刻正如蜈蚣般往眼球裏鑽。


    蕭雲天突然暴起,額頭重重撞向柵欄。


    飛濺的汙血在月光下凝成三根朱砂針,閃電般射向撫琴的三姑娘。


    這是他用最後10點悔恨值兌換的\"血咒追魂\",係統崩潰前彈出的猩紅警告還灼燒著視網膜。


    \"叮!\"


    琴弦無風自動,三姑娘指尖挑起的音波竟在空中織成金絲網。


    朱砂針撞上音障的刹那,整條朱雀大街的燈籠同時炸裂。


    百姓們驚恐地看到,漫天火星在墜落途中突然轉向,化作火鳳撲向囚車。


    \"啊!!\"蕭雲天發出非人慘叫。


    他右臂燃起的青火中浮現出半張美人麵,正是半年前被他推進蛇窟的五姨娘。


    火鳳清啼震碎雲層,十八處水幕同時映出他當年在姨娘茶盞下毒的影像。


    人群徹底沸騰了。


    賣花女將剛摘的薔薇擲向囚車,花刺在蕭雲天頸側劃出血線:\"還我姐姐命來!\"她身後浮起數十道虛影,全是這些年莫名暴斃的侍女小廝,每道魂魄心口都綴著朱砂紅點。


    三姑娘按弦止音,機關卷軸自袖中滾落。


    當先展開的頁麵上,蕭雲天與敵國細作交易的密信正泛著磷光:\"監察司已查明,三年來邊境十七起軍械失竊案,皆由我這位好弟弟穿針引線。\"


    玄武大街方向突然傳來馬蹄轟鳴。


    二姑娘銀甲紅纓策馬而來,馬鞍兩側各懸著滴血的檀木匣。


    當匣子砸在囚車前時,兩顆人頭滾出——正是蕭雲天安插在軍中的心腹,他們額間的傀儡符還在滲血。


    \"你的血鷹衛還剩六人。\"二姑娘劍尖挑起人頭,染血的虎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不妨猜猜,此刻他們頭顱掛在哪個城門?\"


    蕭雲天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係統殘留的電子音在腦內忽遠忽近。


    他忽然瞥見自己血泊裏的倒影,那團汙穢竟悄悄凝成傳送陣圖。


    這是上個月從係統商城賒購的\"血遁符\",代價是剜去三根肋骨。


    \"天地無極...\"他默念法訣,舌尖暗藏的保命丹化作熱流。


    當鎖鏈開始震動時,他卻看到四姑娘從長街盡頭走來,繡金履踩過的青磚次第亮起星圖——正是蕭家失傳百年的\"天羅地網陣\"。


    四姑娘懷中銅鏡射出一道青光,蕭雲天即將霧化的身軀被硬生生釘迴實體。


    更令他肝膽俱裂的是,鏡中浮現出他昨夜潛入宗祠的畫麵:他割破手掌將毒血滴入長明燈,卻不知燈芯裏藏著留影蠱。


    \"你以為篡改族譜就能動搖正統?\"四姑娘將宗祠鑰匙拋向空中,鑰匙孔突然射出虹光,在夜空繪出蕭雲天一脈的族譜。


    當代表他的名字燃燒起來時,九道驚雷連續劈在囚車四周。


    暴雨傾盆而下,卻澆不滅百姓眼中的怒火。


    蕭雲天在雷光中窺見轉機——被雨水衝淡的血跡正悄悄重組,那些被他害死之人的怨氣,竟在監察司特製鎖鏈上腐蝕出細小裂痕。


    \"姐姐們真是算無遺策。\"他忽然低笑起來,任由驚雷灼焦發梢,\"可還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話音未落,他心口殘缺的符咒突然大亮。


    十裏外亂葬崗傳來此起彼伏的屍吼,當年被他煉成屍傀的仇家們正破土而出。


    三姑娘撫琴的手終於微顫。


    她認出那些屍傀移動的軌跡,恰是蕭雲天生辰八字對應的星位。


    機關卷軸嘩啦啦翻到末頁,空白處正滲出蕭雲天十歲時寫的血書:若遭背棄,黃泉共赴。


    \"你竟把本命符刻在屍傀丹田!\"二姑娘劍鋒已抵住他咽喉,卻不敢再進半分。


    屍傀群距離護城河不足百丈,若此時斬殺蕭雲天,數百具毒屍將會汙染整座京城的水脈。


    蕭雲天咳著血沫仰頭大笑,齒縫間爬出半截蠱蟲:\"好姐姐,猜猜這些蠱蟲啃噬了多久,才把我心脈與屍傀陣連成一體?\"他故意讓聲音傳遍長街,滿意地看著百姓們驚恐後退。


    四姑娘突然擲出宗祠鑰匙,虹光在空中展開防護結界。


    三姑娘琴聲轉急,十二盞琉璃燈籠自蕭府別院飛來,在屍傀群上方結成淨化陣。


    然而當青光籠罩亂葬崗時,衝在最前的屍傀突然自爆——毒血竟在結界蝕出破洞。


    \"沒用的...\"蕭雲天舔著唇邊汙血,瞳孔泛起妖異的紫色,\"這些可是用姐姐們的頭發煉製的子母屍,你們越運功,它們就越興奮呢。\"


    暴雨中忽然響起玉磬清音。


    大姑娘素衣赤足踏月而來,懷中抱著的不是武器,而是蕭雲天周歲時抓周的錦囊。


    當錦囊中的乳牙墜入陣眼時,即將潰散的結界突然泛起溫柔的金光。


    \"雲天可知,為何你七歲那年重病,母親要割血三日?\"大姑娘指尖輕點,乳牙化作流光沒入屍傀眉心。


    兇戾的嘶吼瞬間變成嗚咽,數百具毒屍朝著蕭府方向緩緩跪倒。


    蕭雲天臉上瘋狂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見每具屍傀天靈蓋都浮起熟悉的金紋,那是母親獨創的安魂咒——即便被他煉成傀儡,這些魂魄深處仍烙印著對蕭家的守護誓言。


    \"押入水獄。\"大姑娘轉身時,九條玄鐵鎖鏈自虛空鑽出。


    蕭雲天在被拖入地牢前最後迴望人間,恰見三姑娘割破手腕,將血滴入護城河。


    那些被汙染的河水翻湧著升起,在半空凝成他六歲時偷糖被打手心哭鼻子的模樣。


    當水牢閘門重重落下時,蕭雲天聽見自己脊椎裏傳來細微的\"哢嗒\"聲。


    這是今晨用係統最後能量改造的機關,此刻正隨著汙水浸泡緩緩激活。


    他咧開嘴無聲地笑,任由嗜血蛭爬滿胸膛——方才故意激怒姐姐們查驗傷勢時,早已把半枚城主印信塞進了蛭王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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