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是風寒入體,衛氣不能衛外,邪入氣分,鬱而化熱。


    四皇子躺在床上牙關緊閉,齒顫如砸石,人病的懵懵的。


    六皇子默默咋舌,四哥對自己真下得去手啊,若非情況不對,他雙手讚成將老四扔在外麵再凍凍,病死他才好。


    祁元祚卻覺得,四皇子真病糊塗了。


    昨日是雨後,天那麽冷,老四穿著濕透的開襠褲在外麵罰站了那麽久,迴去後又打了大公主的頭被麗妃掌摑罰跪,活的像地裏沒人要的小白菜。


    昨日四皇子挨了十多戒尺,不像別的皇子有母妃心疼抹藥,如今手腫的青紫。


    身上新舊的傷疤交錯,像遍體鱗傷的野狗。


    與其他皇子比起來,四皇子可不就是野狗。


    如今這條野狗垂死病中,倒下前的示弱是下意識尋找安全庇護,還是真心所想?


    無論如何,祁元祚不做賠本的買賣。


    他問太醫:“病情可重?何時可好?手上的傷會影響日後習武嗎?”


    老太醫跟診太子多年,是太醫院數一數二的好手。


    “手上都是皮肉傷,臣開些傷藥,不過小孩皮肉嬌嫩,骨頭未長成,如果一直受此傷,就不好說了。”


    “至於風寒,臣開一副藥劑,配以熱粥,把汗發出來就好。”


    “隻是四皇子脾胃不調,肝氣鬱滯,心火旺盛,腎氣虛弱,應該是飲食不節,情誌抑鬱,兼經常熬夜,平日還需仔細調理。”


    “還有四皇子的膝蓋,最好不要再長時間跪拜,否則日後要落下病根的。”


    太醫知道太子的脾性,因此有什麽說什麽,絲毫不隱瞞,把四皇子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說了一遍,至於要不要養怎麽養,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祁元祚知道四皇子生活環境很差,對他這一身的病也有所準備。


    “若要養著,需要多久?”


    太醫:“上年。”


    祁元祚心裏有數了


    “開藥吧。”


    六皇子拉拉太子的衣服,他低著頭不敢看太子的眼睛,裝出一副靦腆的樣子


    “四哥生病了,太子皇兄不讓人通知麗妃娘娘嗎?”


    讓麗妃趕緊把老四接走,有麗妃和大公主在,老四一定活不了!


    五皇子很是認同:“太子哥哥,我讓人去通知麗妃娘娘吧,四哥這個樣子,麗妃娘娘一定很擔心。”


    祁元祚心裏明鏡似的,很好,都是打的趁老四病要老四命的主意。


    “四弟眼下不宜挪動,孤會讓人去請麗妃娘娘過來。”


    正是落井下石的時候,幾個好兄弟誰也不想離開錯過後續精彩,於是一間屋子裏,紮滿了關心四皇子病情的人。


    有人佯裝心疼的為四皇子的腫手上藥,實際是怎麽疼怎麽來。


    有人裝作關心四皇子的病熱,實際是用四皇子的額頭暖手。


    有人為四皇子身體上的疤痕抹淚,實際牙都要笑出來了,心裏直唿打的好,疤再多點兒!


    大皇子倚在門口,冷眼看幾人裝腔作勢,恨不得把王府的兩隻兇鳥帶來,讓它們把幾人的頭擰下來當糞蛋子踢。


    祁元祚被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的熱情擠出床外,倒了一盞茶,自己飲了一口,送了一盞到大皇子手上。


    大皇子十分受用,在接茶時‘不經意’的露出了胳膊上的傷口。


    太子眼尖,握住他的胳膊細看,白色紗布下隱隱滲出新鮮血液。


    “怎麽受傷了?”


    大皇子‘毫不在意’道:


    “府裏的野鳥鬧脾氣,本王命人打造了一副鳥鞍,放它們背上,結果惹得它們兇性大發一個沒注意被叼了一口。”


    “也就少了塊肉,沒有大礙。”


    祁元祚壓眉,拆了紗布看傷,還真少了塊肉,指甲大小。


    他招來太醫一起看看,開了傷藥。


    “畜牲不通人性,大哥不必多費心神,若是傷人,圈養、宰殺全由大哥做主。


    大皇子笑意更盛


    “隻是不小心,你交代的事本王都記在心裏,放心。”


    五皇子喜歡鬥雞,愛養鳥,孔雀、鸚鵡、畫眉、金絲雀他都愛。


    多嘴問了一句


    “什麽鳥這麽兇悍?”


    大皇子似笑非笑的看過去:


    “太子所愛,天下無雙,如今養在安河王府,幾位弟弟好奇,等有機會,本王帶你們去王府參觀。”


    他又向太子道:“你七日未去安河王府,老楊頭研究了新菜,等你品鑒呢。”


    祁元祚心動了,後天是休沐。


    他想出宮去光折所看看望遠鏡的研究進度。


    前天雨夜,父皇告訴他,休屠單於有意讓狼厲王子與他通信提前交好,到時進京也能有個玩伴。


    這都是借口,齊帝認為,是休屠想讓狼厲試探他,其中必有無數陷阱。


    祁元祚答應了。


    他估算,第一封信就在明日。


    等他弄明白狼厲是怎麽一號人,再決定對待匈奴的態度是文德碾壓還是武德服人。


    前者不需太過耗費心神,後者光折所的望遠鏡或可是一大威懾。


    去往江南的販瓷商在兩天前出發,薑良跟隨他們一起走了,如今在船上閑著也是閑著,他便操縱著薑良搗鼓化妝。


    托盧芝造的戶籍沒能交到薑良手中,他計劃去了江南繼續幹老本行,一路乞討去找在蘇州當縣令的林定堯,想辦法讓他給薑良上個戶口。


    祁元祚日日夜夜一心兩用,難免疲憊,好不容易得一天休沐,精神想卷,身體想躺。


    精神上將休沐幹什麽安排的滿滿的,身體上憊懶的隻想找個地方攤開肚皮曬太陽,皇宮都不想出。


    看他猶豫的樣子大皇子警鈴大作,難不成安河王府裏的東西已經不能吸引小太子了?


    他當眾提議本就是為了凸顯出‘隻有本王是特殊的,你們都是垃圾!’。


    於是他拿出了殺手鐧,在小太子耳邊耳語一陣。


    小太子眼睛一亮,快樂的與大皇子擊掌


    “一言為定!”


    大皇子如意了,也鬱悶了。


    他答應小太子在休沐日請幾個歌舞姬一邊吃飯一邊聽歌看舞。


    等麗妃匆匆趕來,四皇子已經服了藥,躺在床上假寐。


    麗妃決定將四皇子帶走。


    四皇子是瘋子不是傻子,待在承祚殿能活,迴去了,或許死不了,但也活不好。


    等走出承祚殿的門,再想找個安穩得庇的地方,不可能了。


    上輩子因為幼時種種,膝蓋落下毛病,每逢陰雨涼氣滲進骨頭縫裏,疼的他日夜不寧。


    不止如此,還落下了胃病,滴酒不能沾,但官場上怎麽可能不沾酒,於是病情越來越重,吐血頻頻。


    拖著個破敗身體活到太子來燒死他,他其實沒什麽怨恨的,反正他想做的都做完了。


    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揭開太子的真麵目,告訴天下人——太子是個偽善小人!


    四皇子緊握著拳頭,寒熱交替的身體令他眼睛無神,狹長的單眼皮疲憊的蓋了一部分瞳仁,顯得人很是兇惡,隻呆呆看人也像釋放著惡意和不善。


    重來一次,他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當兒戲,一想到日後吐不完的血和膝蓋生不如死的疼痛,嘴忽然硬不起來了。


    有麗妃在,祁元祚沒有留下四皇子的理由,也沒有照顧四皇子的義務。


    眼看太子要應下,四皇子聲如蚊蠅


    “我不走。”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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