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兵馬從皇城奔襲而出,帶隊的正是蘇長淮,噠噠馬蹄一路向北而去。


    長安巷中,蘇家宗族落於此處。


    一鼻尖有痦子的管家,急步走入正堂。


    “老爺!動了,蘇長淮帶人向北,怕是去緝拿尤家人了!”


    蘇宗明是蘇長淮的大伯,當年蘇長河堅決分家,蘇宗明鬧的最兇。


    蘇家承太宗餘恩,有兩個免試入太學的名額,太學乃大齊第一大學堂。


    陛下設四書五經博士、邀天下大儒入太學為莘莘學子授課,就連朝堂九卿每隔十天半月也會為學子講上一兩節課。


    那裏是人脈、權名的搖籃。


    ‘入太學者,必登科’。


    三次科舉證實了這一傳言。


    蘇家未分宗前,蘇宗明對這兩個名額勢在必得。


    蘇長淮與蘇長河年少,父親一死,蘇家理應由他擔任家主,這兩個名額自然也由他分配。


    可是蘇長河非要鬧著分宗!


    奪了大半家產不說,太學名額也分走了一個!


    他們兄弟不是太孫伴讀、長安雙明珠嗎?還要勞什子太學名額?!


    蘇長河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讓他們發達!想用主宗的名頭一直壓著他們!


    蘇宗明緊張的顫抖:


    “可知道陛下查到了哪一步!當年的事不都清理幹淨了嗎?!怎麽又冒出來一個?!”


    痦子管家壓著聲音:“老爺,咱們是下的毒,無聲無息,主謀是尤家人,您放心。”


    蘇宗明不放心!


    天知道睡夢中被人叫醒告知蘇長河詐屍了,有多恐怖!


    他連忙七拐八繞的推動一夥盜墓賊去挖蘇長河的墳。


    裏麵的陪葬品他不稀罕,他就想知道蘇長河是不是死透了!


    蘇長河就是他的噩夢,當年分宗鬧的很難看,這癟犢子不給名額就算了,還攔他續弦!


    當年戴孝少年坐高堂,蘇氏長輩立堂下,蘇宗明也分不到一個板凳,所有人看他笑話,聽蘇長河貶低他


    “伯父,您不會想看到侄兒將朝堂手段用到宗族。”


    “你老眼昏花,隻看的到眼前利益,你的兒子和你一樣不成器,老老實實一輩子當個富家翁吧。”


    “振興家族的事,不勞你們了。”


    那一幕成了他慪心半輩子的夢魘。


    蘇長河不就仗著他家主身份嗎!蘇家族老也是榆木疙瘩!他親弟弟死了,家主之位就該迴到他這一脈!憑什麽傳給蘇長河!


    蘇宗明問:“你能保證追著盜墓那夥人查不到咱們!”


    痦子管家連忙擔保:“老爺放心!絕對查不到咱們!”


    “當年咱們隻收買了蘇長河的書童,他目睹蘇長河被尤家人殺的一幕,且拿出了蘇長河寫的遺書草稿。”


    “書童已死,世上再不會有人知道,蘇長河生前中過毒。”


    蘇宗明微微放心,鴕鳥般安慰自己:


    “好好好,現在什麽也不做,等尤家人死完了,就過去了。”


    他下的毒是慢性的,蘇長河不是死於下毒,是死於謀殺,不關他的事,查不到他的……


    *


    隻查盜墓賊的確查不到線索,蘇長淮去查了晚上看到蘇長河鬼魂這一謠言的源頭。


    他找到了那天晚上遇到林定堯的醉酒漢。


    醉酒漢清醒後,連夜出城逃跑,明顯心中有鬼,再一查他的身份,竟是早年在蘇府莊園伺候的下人。


    連夜抓捕審問,還沒上刑醉酒漢就招了。


    醉酒漢叫張二。


    當年蘇長河與齊帝喝完酒,醉醺醺的並未迴府,而是去了一處莊園。


    那處莊園是蘇長河生母留下的,他時不時去住一住,伺候的下人三兩隻,平日裏隻負責灑掃。


    那天天很晚了,下人們都睡了,隻有張二夜起時聽到敲門聲,把蘇長河迎了進來。


    蘇長河一身酒氣人事不省,身邊一女子扶著他,那女子吩咐道:“我來伺候他,燒些水來。”


    張二不認識那女子,以為這人是蘇長河哪個紅顏知己。


    便聽命去了。


    結果等他燒完了水,去敲門詢問時聽到裏麵纏綿的聲音,他離開沒再過問了。


    第二天他越想越不對。


    因為大公子出了名的潔身自好,自製力極佳,喝酒三分醉永遠不可能醉到人事不省。


    不等他想明白就聽到大公子自殺的消息,張二害怕極了,第一反應就是跑。


    直到近兩年才敢迴來。


    張二不敢打聽那晚的女子是誰,更不敢打聽大公子怎麽死的,那晚的詭異卻一直埋在他心裏。


    他總覺得,大公子的死亡與那夜的女子脫不開關係。


    “二更半……”


    齊帝看著證詞上張二極為肯定的時間。


    他與長河分別是二更,當時長河隻有五六分醉意。


    張二都知道大公子喝酒從不會喝到人事不省,他怎能不知道。


    二更到二更半,這段時間隻夠蘇長河從他的府邸一路不停坐馬車迴莊園。


    張二口中的女子,定是尤美人。


    長河在迴莊園的路上遇到了尤美人,深更半夜,尤美人為什麽會夜晚出門?


    若是與長河有約……


    不,長河溫柔體貼,不可能讓一個女子深夜在路上等他,若是有約,為何不讓尤美人去莊園等著?


    隻可能是尤美人算準了蘇長河的行動,故意等在路上。


    大晚上一個女子孤零零的,若攔車求助,長河不可能不管。


    從五分醉意到人事不省,尤美人做了什麽?


    根據張二供詞,蘇長河與尤美人壓根不是情不知所起的酒後亂性,而是尤美人算計了蘇長河!


    蘇長河的死,必有蹊蹺!


    若長河不是自殺,而是為人所殺……


    齊帝立刻徹查當年蘇府伺候蘇長河的下人。


    常跟在蘇長河身邊的是他的書童,叫蘇童。


    蘇童自蘇長河死後搬離了長安,齊帝命黑衛查各地戶籍,查到蘇童本是去了淮南一帶,近幾年又搬迴長安百十裏外。


    在蘇長河死後三年,蘇童以及他的妻子、女兒、小兒子全部病死,隻剩妹妹照顧著年邁的母親。


    臨死前,蘇童的遺言就是讓妹妹帶著一卷書畫迴到長安,等著有緣人。


    如今書畫正在齊帝禦案上。


    這幅畫不細看許多人會以為是蘇長河親筆畫的。


    齊帝與蘇長河同出一門,他大眼一掃就知道這是仿圖。


    而且畫的厚度有問題,裏麵藏了東西。


    齊帝摸索著用剪刀剪開,畫有夾層。


    貼的十分緊密,若沒有適當方法會破壞裏麵的東西。


    黑衛是處理這方麵的好手,等東西呈上來,齊帝的表情有些麻木。


    是一張分格畫,惟妙惟肖的還原了蘇長河被殺的過程。


    以及遺書被置換的過程。


    蘇長河從莊園迴到府邸,緊閉室門,第一格畫畫著蘇長河毒發,捂著心口極不舒服。


    他聽到了後麵的暗器發射聲,想要躲避,卻因毒發被命中心髒,兇手要造成他自殺的假象,所以以最快速度再次一劍封喉。


    未凝固的血液噴灑而出,沾染了遺書。


    真正的遺書被置換,兇手十分注重細節,他在假遺書同樣的位置滴了‘噴濺’的血跡。


    齊帝為什麽沒有懷疑過蘇長河是被殺。


    一,兇手如何混進蘇府?


    二,蘇長河會武功,他可以與齊帝打的不相上下,現場沒有打鬥痕跡。


    三,蘇長河自殺用的劍是齊帝贈給他的生辰禮物。


    四,站在蘇長河的角度考慮,齊帝是君也是友,被齊帝告白,被齊帝搶了兩次愛人,且齊帝成親在即,他卻與君上、兄弟的妻子發生關係。


    蘇長河君子如蘭,為保兩家名譽,為保‘愛人’性命,選擇自刎,似乎是情理之中。


    前提是蘇長河真的愛尤美人。


    遲到六年的真相告訴他,全部是他自以為是!


    蘇長河不是自殺的,他是被謀殺!


    他與尤美人的‘愛情’也是被活人算計出來的!


    甚至連最後的遺言都被人篡改。


    齊帝想起了一日午後,那時尤美人還沒進府,他與皇後貼著畫畫,等到題字時,他誇皇後字寫的好。


    皇後說


    “我的字可比不上尤家姑娘,那位姑娘不僅字好,仿寫也是一絕,可以假亂真。”


    當時他隻聽過便擱置在腦後。


    如今再想,都是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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