繈褓裏的三兒身體一抖,凝固住不動了,他的肢體語言靜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恢複,然後嘴一撇就要哭。


    祁元祚這次確定了,三兒的腦子真磕出問題了。


    因為他尿褲子了。


    剛才止住不動的時間,就是他尿褲子進行中。


    若是成年的三皇子,在宿敵麵前,舍得如此丟臉?


    換作祁元祚肯定是先叫喚兩聲,斷不可能尿完了再哭。


    肥公公熟練的解開繈褓,拎著三皇子的腳丫,解了濕漉漉的尿布換上新的。


    肥公公看出小太子的好奇,解釋了句:“這都是老奴服侍殿下積累的經驗。”


    “殿下小時候聰明乖巧,每次小解或更衣會提前哭鬧。”


    祁元祚腦子自動翻譯成:三兒是個傻的,尿完了褲子才哭。


    三皇子撇著嘴抽噎著,委屈的不行,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


    肥公公拍著他哄,但是太監身上,因為某部位殘缺,時間長了身有異味,為了不冒犯主子身上會熏香。


    三皇子怎麽都哄不好,臉一個勁兒往外扭,張開嘴哇啦哇啦哭。


    不知是被薰的還是頭上疼得。


    小孩兒被太後養了幾天,肉眼可見的憔悴,現在腦袋上還頂個大包。


    肥公公想把他交給人看著,卻發現一切與三皇子有關的人都沒了。


    親娘入冷宮,奶娘被滅口了,太後那裏肯定不能再去,肥公公犯了難。


    祁元祚怕他吵到齊帝


    “孤看看。”


    肥公公蹲下身,祁元祚摸了摸三兒的臉,三兒濡著唇去尋他的手指。


    餓了。


    “孤宮裏有奶娘,讓她們先照顧著。”


    小太子三歲,自己斷奶了,齊帝怕他再想這一口,一直把奶娘留著。


    肥公公一想,也隻能這樣了。


    祁元祚招來奶娘,看三皇子唑住奶頭咕嘟咕嘟幹飯,知道這是餓狠了。


    可憐。


    齊帝還昏迷著,祁元祚不敢離開。


    “孤的弟弟且交給你照顧,若敢怠慢孤定不饒你!”


    有張奶娘的前車之鑒,剩下的奶娘隻怕自己沒用了被趕走,這好不容易得一個皇子喂養,高興還來不及了,哪敢怠慢,自然千萬保證。


    “若是有事盡管來尋孤,一切吃喝穿用,且按孤以前的來,從承祚殿份利中扣。”


    交代了這些事,小太子發現殿裏少了個人。


    “薑良呢?”


    承祚殿戒嚴,伯勞、絲苗、胖公公都在這裏,她能去哪裏?


    伯勞:“殿下,她去送藥碗了。”


    “去了多久?”


    伯勞:“沒多久。”


    祁元祚不再問了。


    太子和皇帝的藥,從尚藥局煎煮,尚藥局在承祚殿的西南方向,去那裏有兩條路。


    一條穿過禦花園,較遠些。


    一條路過養元殿,較近些。


    薑良走了遠路。


    絲苗和胖公公沒分給她活計,她每日就是陪著小太子吃吃喝喝哄他高興,再就是跟著絲苗姑姑學規矩。


    薑良對皇宮布局十分好奇,她膽小不敢亂走,天性又讓她耐不住寂寞。


    小太子每日窩在承祚殿,是個鹹魚崽兒,很好哄,她這幾日生活的安逸,可是每日這樣生活,一輩子仿佛望到了頭,讓薑良十分迷茫和不甘。


    今日她攬了送藥碗的活計,自覺是邁出了探索皇宮的第一步。


    還有一個目的,是以送東西的名頭,路過禦花園九曲迴廊。


    伯勞說小太子經常站在九曲迴廊外向東邊眺望。


    說薑良想的多也好,反正‘眺望東方’就是讓她忍不住心裏懷疑。


    所以她也來眺望了。


    送了碗,薑良穿行九曲迴廊,發現迴廊外是大叢的菊花,若要眺望東方,非得站花叢裏不可。


    具體位置也好找,菊花叢裏有塊地方禿了,很不和諧,她估摸著就是那裏了。


    於是薑良小心的穿進花叢,站在禿的地方,向東方眺望。


    看到遠方金燦燦的屋脊翹簷上,雕著仙人騎鳳後邊兒十個屋脊神獸排成一排,是挺好看,就是沒什麽特殊的。


    薑良端詳良久,拍拍屁股要走。


    遠處一聲高喝:“你是哪個宮的奴才!”


    “膽敢踐踏禦花園的花!”


    薑良心裏直唿冤枉,她一迴頭,看到了脖子修長腿長胳膊長,一看就是練舞的漂亮姐姐。


    看穿著應是妃子!


    薑良硬著頭皮走過去


    “奴婢拜見這位貴人。”


    魏昭儀這幾天正惱著呢,逮到一個壞了規矩的奴婢,這火氣立刻有處發了


    “掌嘴!”


    薑良心一慌


    “貴人!奴婢是承祚殿的!”


    魏昭儀眼睛一眯,怒氣微緩,魏昭儀身邊的下人也不敢再動手,隻瞧著主子,聽從命令。


    薑良正要鬆口氣。


    “那又如何!一個奴婢而已!就算你是承祚殿的不守規矩破壞禦花園的花!就該掌嘴!想必太子知道了也不會怪妾身的。打!”


    薑良:“那不是我破壞……”


    她話還沒說完,一耳光就落在臉上,薑良隻覺得耳朵嗡嗡,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耳光,讓她再也沒了說話的機會。


    魏昭儀眼裏泛著精光,如果太子不在乎這個奴婢,她打了就是打了。


    如果太子在乎這個奴婢,親自上門討公道,她更喜歡。


    重陽節的群紗舞明明是她想的討陛下歡心的手段,卻半路被蕭昭儀搶了去!害的她不能再表演。


    蕭昭儀平步青雲,陛下卻已經一個月沒再召她侍寢,眼看被忘在後頭,她怎麽不急!


    這承祚殿的小奴婢來的正好!拿她作筏子,富貴險中求!


    “打狠些!得讓太子殿下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奴婢犯了錯!”


    “啪啪啪!”耳光聲更重了。


    這些下人打人都是有技巧的,把臉打爛了也保管隻是皮肉傷。


    這二十個耳光的時間,在薑良心裏是如此的漫長……


    等二十個耳光打完,薑良目光呆滯,人好似沒了靈魂。


    魏昭儀嫌棄的打量著她,咄著裙擺走到她麵前,笑如食人花


    “你有本事,就讓太子殿下找妾身理論,妾身也是不怕的。”


    說完她還使勁兒擰她嘴巴。


    眼裏閃過嫉妒,一個奴婢,長這麽好的皮幹什麽!


    魏昭儀冷哼一聲走了。


    她身後的奴婢惡狠狠淬了她一口


    “下次見了魏昭儀,別作狗眼瞎認不出來!”


    薑良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沾滿了培花的土。


    她抖著手碰了碰高腫的臉,咬著唇使勁兒忍淚。


    心裏百般滋味蒸騰的她恨不得衝上去,掐死魏昭儀。


    看著那道背影,薑良怨氣衝天,又絕望無比。


    她發現自己無人可靠,來了這吃人的古代,入了這深海皇宮,還求什麽異世同鄉?


    安穩活著不好嗎?


    如果她安穩些,就不會想著試探小太子,追求一個虛無縹緲的真相。


    也就不會因為伯勞一番話停留在這裏,不會遇上魏昭儀,不會被打臉侮辱。


    薑良的小心思被這二十嘴巴閃的一幹二淨,她終於懂了那句——‘皇宮裏好奇心最要不得’的真諦。


    也終於懂了為什麽所有進了皇宮的人都想往上爬,傍主子。


    反正薑良不想再經曆第二次這種事了。


    她平靜的爬起來,撣撣土,低下頭,灰頭土臉的迴去。


    至於小太子幫她討公道?


    三歲的小孩能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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