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祚覺得齊帝今晚一定會來。


    於是用完飯他在鋪著獸皮毯的地上,玩兒鳩車等待。


    等的時間有點長,約莫一個時辰才等到臉色黑沉的齊帝。


    看樣子已經和某個人吵過一架。


    祁元祚聽到聖駕的聲音從地上爬起來,噔噔噔乳雁投林。


    齊帝還沒進門就看到隻著寢衣的黃團兒,頂著不屈不撓的散發張著胳膊滿眼都是他。


    齊帝心裏一酸,彎腰把兒子抱起來,用披風裹住,一手托著屁股一手去暖他的腳丫。


    嘴裏罵著:“小混賬,不穿衣服不穿鞋就跑出來,萬一生病了折騰父皇是不是?”


    小太子乖乖靠在他肩膀上,兩手環著齊帝的脖子


    “父皇在難過。”


    齊帝情緒崩潰。


    他揮揮手。


    下人如魚退下。


    隻有肥公公默鴉一樣守在黑暗的角落,以待聖命。


    齊帝將臉埋在兒子窄弱的肩膀,無聲的哭。


    他聽到太醫的稟報,立刻去養元宮尋問太後。


    夾竹桃等有毒的東西,不被允許帶入皇宮,宮人與外界往來出入宮門會經過嚴格搜查。


    賢妃一心禮佛無心權利。


    順妃、麗妃沒理由爭對太子。


    蕭昭儀和魏昭儀同樣如此,且她們的閣樓中有齊帝的眼線。


    有能力拿到夾竹桃花粉,有理由針對太子,知道太子喜歡狸花背,能在狸花背身上下藥,太後嫌疑最大。


    而且大皇子身邊有太後的人,狸花背對凝露閣的下人很溫順,他想不懷疑太後都難。


    可是齊帝允許太後辯解。


    因此他去養元宮初始還平心靜氣的詢問,誰知道太後直接認了!


    齊帝立刻就炸了,質問太後究竟什麽心思。


    母子二人大吵一場。


    齊帝想不明白太後為什麽這麽恨他,他沒有養在她身邊,可他們仍然是母子啊!


    齊帝能順著她都順著,隻是太後把持朝政遲遲不放手,哪個皇帝能忍?


    太後每次行事都踩在皇帝底線上,甚至越過底線。


    祁元祚輕拍著齊帝的背,隱約明白了什麽。


    “祚兒,父皇對不住你。”


    齊帝哽咽的道歉。


    祁元祚搖頭:“父皇為什麽要這麽說?父皇對祚兒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齊帝哭了一會兒,將難受的情緒按下,擦幹淨眼淚,捧著兒子的臉,輕輕的道


    “祚兒再等父皇半年,半年後再無人敢傷害祚兒,好不好?”


    小太子在齊帝額頭親了一下:“好。”


    齊帝脫了外衣,抱兒子去床上


    “父皇陪你睡覺。”


    齊帝眼睛紅紅的,對兒子十分愧疚又不知道如何補償,便像之前一樣哄兒子睡覺。


    小太子一直往上拱,拱到床頭學著齊帝把他攬懷裏的架勢,妄圖將齊帝也攬懷裏,但是他如何努力也隻能圈住他的頭。


    小太子將胳膊奉獻給齊帝,讓他枕自己的胳膊,然後抱住他的脖子,讓齊帝的臉窩在他的胸口處


    一下下生疏的拍著齊帝的背


    “父皇別哭,我保護你。”


    齊帝眼眶又是一熱。


    承受了親娘的冷漠,在收到兒子純粹的關心時,二十三歲的齊帝,無法不動容。


    齊帝放任自己被兒子攬著安慰著,一手也摟著兒子:


    “祚兒會想娘親嗎?”


    小太子點了點頭。


    齊帝又問:“想的狠了會哭嗎?”


    小太子搖搖頭:“不會,母後一定喜歡祚兒笑不喜歡祚兒哭。”


    “是啊,天下母親都喜歡孩子笑,怎麽會有人喜歡孩子哭呢?”


    齊帝做了一個無人知道的決定。


    他打起精神給祁元祚講往事:


    “你母後在懷你的時候肚子很大,便與朕打賭,說你一定胖乎乎的,像小豬。”


    “於是定了你的小名,豚兒。”


    “你母後愛笑,對誰都和氣,當年我、你母後、蘇長河和蘇長淮,我們四個閑了,就吟詩作對、彈琴歌舞。”


    “當時朕覺得,一生至樂莫過於此。”


    小太子稚聲稚氣問:“蘇長河蘇長淮是誰?”


    齊帝耐心的為他講:“蘇長淮你見過,是重陽節跟在咱們後麵的侍衛長,如今是禁軍統領。”


    “蘇長河是蘇長淮的哥哥。”


    “他是位君子人物,是父皇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人。”


    齊帝惆悵道:“父皇對不起他。”


    陳年舊事就像落在心髒的疤,愈合了仍時不時心悸,不提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該向誰提。


    小太子:“我想見見他,想看看父皇喜歡的人長什麽樣子。”


    齊帝抱著兒子的手微緊。


    “他走了,與你母後去了同一處地方。”


    “也是因為生寶寶嗎?”


    齊帝笑了聲,溫情難自禁捏了捏小太子的鼻子


    “男子是不能生寶寶的,他是自己走的。”


    “你想見他,改日父皇給你看他的畫像,長河的弟弟武功很好,你若見了一定也會喜歡的。”


    “父皇讓他做你老師好不好?”


    這像齊帝一時興起,又像他情難自製。


    小太子一口應下:“好!”


    齊帝唿嚕了一把兒子的腦袋


    “長河喜歡琴,最好名琴,琴藝一絕,你母後喜歡花,最愛夾竹桃。”


    “當年父皇住的皇太孫府就種了一株夾竹桃,每到夾竹桃開花,你母後就會摘一些,曬幹做成花箋抄詩。”


    說到此處,齊帝沉默了。


    當年府裏還有一人喜歡夾竹桃。


    正是如今的賢妃。


    皇後在摘花時會給賢妃送一些。


    祚兒中毒,賢妃和太後嫌疑最大,隻是賢妃多年消極避世,讓他忽略了這點。


    其實最有理由害太子的,非賢妃莫屬。


    齊帝將兒子拉到懷裏,卷好被子,一副困了的樣子


    “睡吧,天色晚了,父皇陪著你。”


    小太子聽話的閉眼睛,臨睡前又在齊帝額頭親了一下


    “晚安,父皇。”


    齊帝恨不得打個籠子將兒子裝裏麵隨身帶著。


    祚兒這麽小,什麽都不懂,還有許多人想害他。


    人心之毒,無孔不入。


    齊帝迫切的想要掌控權力,掌控一切。


    *


    第二日一早


    祁元祚睜開眼睛,床上又隻剩他了。


    昨夜父皇是與太後爭吵後過來的。


    父皇懷疑太後下毒,太後可能認了,所以母子兩人發生爭吵。


    昨日談論,祁元祚覺得賢妃的嫌疑最大。


    父皇也想到了且會去查證。


    祁元祚唿叫88:


    “蘇長河是自殺的,而且父皇對蘇長河有情。”


    88:“宿主怎麽知道?”


    “直覺。”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尤其是對感情的判斷,就像我判斷伯勞是個神經病,疑似患有皮膚饑渴症以及輕微抖s。”


    這事放帝王身上並不稀奇。


    當有了權利有了金錢,能夠為所欲為,天底下所有東西都唾手可得時,總喜歡嚐試新鮮事物。


    父皇愧疚,蘇長河又是自殺。


    一出狗血劇情已經腦補出來了。


    “不對,一定不是這麽狗血的事情,重陽節迴宮路上,提到蘇長河的事,蘇長淮對父皇是感激且愧疚的。”


    “88,直覺告訴我,我距離蘇長河的死亡真相很近了。”


    88問他:“需要一千集懸疑動畫片提供靈感嗎?”


    “謝謝,東西方懸疑有壁,我拒絕。”


    昨日的貓頭下藥一事讓薑良又害怕又刺激。


    她來了沒幾天,不清楚宮裏的勢力,想吃瓜也吃不全,又不敢問。


    大皇子聽說小太子昨日宣了太醫,一大早跑過來看他。


    祁元祚剛吃完早飯,正捧著藥碗完成每日兩次的喝藥打卡。


    咕嘟咕嘟灌完,不等薑良送上桂花糖,小太子歪著身體幹嘔。


    之前他都閉著氣喝,今日最後一口藥他細品了一下味道,後果是將早飯全吐出來了。


    吐的那叫一個狼狽。


    大皇子急的推開薑良,為他拍背倒水漱口又擦嘴的。


    看他緩過來了捏了一顆糖喂他。


    絲苗心思一動喊了句:“大皇子,太子殿下他不吃糖的。”


    大皇子一愣,但是下一刻小太子已經將糖塊含進嘴裏。


    大皇子看小太子身邊的兩個下人眼中閃過驚訝不似作假。


    不知怎麽的,心跳失常了幾個節拍。


    “好點了嗎。”


    小太子剛吐完,精神蔫蔫的。


    隻點頭不想說話。


    大皇子看他難受,自己心裏也不得勁兒。


    “藥要吃到什麽時候?就不能換個味道好的方子?”


    胖公公迴道:“太醫說,要養個幾年。”


    “大殿下,藥哪有好吃的,換個方子就變了效果。”


    祁元祚身體軟倒下去,大皇子大驚扶住他


    “怎麽了?”


    小太子悶悶道:“想躺著,難受。”


    大皇子連忙把人抱屋裏去,讓他平躺歇著。


    “傳太醫!”


    太醫來了又折騰了會兒。


    是吐虛了,喝點水,吃點粥,睡一覺歇著,但是歇完了還要喝藥。


    大皇子在一旁聽的想把太醫砍了。


    送走太醫,小太子又睡過去了。


    大皇子眉頭直皺,他記憶中的太子何時這樣虛弱過?


    他走出去,問太子身邊的兩下人


    我聽說昨日承祚殿喊了太醫,太子又驚悸了?”


    兩個下人對視一眼,閉口不答,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大皇子:“連我也不能說嗎?”


    兩個下人縮頭縮腦滿臉為難。


    大皇子擺出威儀:“本王不會將這事告訴任何人,你們盡管說。”


    還是胖公公看了眼周圍,小聲把貓頭下藥的事說了出來。


    隱晦的提道:“昨日陛下過來,似乎與人生了好大一場氣……可能是……”


    他瞧了眼養元宮的方向,低頭止言了。


    大皇子聽著露出一絲異色,瞬間遮掩過去


    “本王知道了,你們小心看顧著,等他醒了,本王再來。”


    大皇子擰著眉,腳步微急。


    他想到一事,昨天他看到母妃身邊的嬤嬤在狸花背頭上抹什麽東西,他還問了一句。


    嬤嬤說是驅虱子的藥粉。


    大皇子腳步越發急了。


    一牆之隔的殿內,祁元祚仗著係統的監聽範圍,將三人談話聽全了,連大皇子比往日急切的腳步聲都聽的清清楚楚。


    眸中冷色一覽無餘。


    他是故意的。


    胖公公和絲苗對他真心喜愛,他借他們的口將昨夜的事告訴大皇子。


    既懷疑賢妃動了手,沒道理坐以待斃。


    看大皇子反應,八成就是賢妃了。


    不知道大皇子會為了他做到哪一步。


    畢竟是母子,不會為一個外人鬧翻,最好的結果就是大皇子對他產生愧疚。


    最壞結果,則是大皇子被賢妃策反,合謀害他。


    薑良守在小太子身邊研究小太子的喜愛值,越研究越覺得奇怪。


    剛才大皇子因為她及時送糖都給她貢獻了一點喜愛值。


    而小太子對她的喜愛值,至今是零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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