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


    秦先羽心中生出幾分愕然,在他眼中,這十裏八鄉,哪座城池沒有藥堂,哪個藥堂的大夫不是聲名極佳?怎麽會找上自己?


    若是秦家聲名完好之時倒也罷了,一個神醫的名號,就已力壓豐行府所有藥堂,可如今秦家沒落,自己一個小輩,除了小七這事外,此前也不曾顯露醫術,哪有人來請治病?


    陸慶見他露出驚愕之色,心中略微一轉,便有幾分明悟,微微笑道:“秦小公子前些日子治好血痕蛇之毒,聲名傳遍豐行府,隱約與秦神醫並肩。這些日子,秦小公子的醫術名聲,已然與豐行府的諸多大夫並肩,至少勝過了那位胡大夫。這次來請小公子前去醫病,萬望莫要推辭。”


    秦先羽也未想到,自家名聲居然已經有了這等盛況。隻是想起那血痕蛇之毒十分劇烈,就是父親也極為棘手,此番又是讓胡大夫顏麵掃地,有這般聲名倒也並非誇大。盡管他素來便不甚在意那些流言風語,但這一迴恢複了自家醫藥世家的名聲,也有幾分安心。


    至於治病救人,既然對方上門來請,態度也好,秦先羽心中自覺便該盡力而為。


    沉吟片刻,秦先羽便道:“治病自然是好,隻是不知府上是?”


    眼前這人佩戴狹長寶刀,雙目有神,筋骨強健,武藝隻怕不低,少說也是能夠搬運氣血的人物。這等人物親自來請自己過府治病,對方府上定是非富即貴。


    陸慶低聲笑道:“自是州府,柳家。”


    “州府大人?”


    秦先羽大吃一驚。


    大德聖朝有一道浩大淮水,自西向東而流,將整座聖朝分化南北兩岸。


    淮水以北有四府,其中一府,就是京城所在,因此這四府,又稱京北四府。


    而淮水以南,共有六府,統稱淮水六府。


    秦先羽所在,乃是淮水六府之一,豐行府。


    豐行府下轄十九縣鎮,合計三十八座城池,秦先羽所在的奉縣,則屬於十九縣鎮之一。


    “大德聖朝萬裏山河,將地域劃分十府,這州府大人乃是豐行府官職最高之人,甚至堪稱是大德聖朝權勢最高的官員之一,這等人物未免太讓人驚駭了些。”


    在這奉縣中,一個縣官都算是不小的官職,何況一位掌管豐行府的州府?


    秦先羽暗自心驚,竟然是州府大人家。


    “這一去治好了病,必然是得重酬答謝,若是治不好病症……”


    所謂權貴,憑一己喜怒而殺人的事情可不少見。


    隻是此時的秦先羽孤身一人,了無牽掛,體內懷有真氣,倒也無所畏懼。他略略皺眉,心中沉吟。


    “小公子放心,此去治病,隻須盡力而為便可。”陸慶乃是柳州府的心腹,察言觀色的本領不知多麽高深,他隻看秦先羽露出遲疑之色,便知秦先羽心中所想,當即笑道:“柳大人乃是賢良之士,非是那等殘暴之人。”


    想起那位州府大人確實聲名極好,秦先羽略作沉思,點了點頭,說道:“州府大人名聲在外,早有清廉之名,小道自是信的。即便隻為醫德,也不可棄了病人。”


    陸慶笑道:“秦小公子醫德高潔,陸慶佩服。”


    秦先羽道:“請問何時啟程?”


    陸慶說道:“秦小公子若還有事情,我便明日過來。如若不忙,就請此時隨我去罷。”


    秦先羽頓了頓,點頭道:“小道這就取了針具,隨陸大人前往。”


    陸慶心中大喜,略微一頓,飽含深意道:“秦小公子在這道觀中修行,若有法器,也可帶上。”


    秦先羽心中微驚,法器?難道這病還另有說法?是中邪,還是什麽?


    至於道觀中修行,倒也並非是陸慶看出了自己修道練氣之事,但凡是在廟宇中,道觀內的和尚道士,一律都說是在修行,也並非特指練氣之人。


    秦先羽入了道觀,沉吟片刻,把玉丹,劍道真解,以及紫府神庭混元祖氣真訣和遊曆筆記這些珍貴寶物都放在身上,又裝了一壺靈水,取了十幾兩銀子,藏好銀子,才出了後房。


    這房中還有二百多兩銀子,卻不好帶在身上,隻得藏起,何況,比起玉丹及功法等物事,那錢財金銀等身外物確實可以不計。


    頓了一頓,不知怎地,居然想起陸慶飽含深意的眼神。


    他沉吟片刻,轉迴後房,取了那神異小鼎掛在腰間,才出了道觀。


    鎖了道觀,便隨陸慶離去,走過片刻,到了大路,便見一輛馬車。


    車旁一個家丁忙上前來迎,恭恭敬敬喚了聲陸統領。


    陸慶略一揮手,淡淡道:“傳我令,將獄中那幾人按罪論處,涉及案情的衙役盡數懲處,不得徇私。”


    家丁忙應是。


    陸慶道:“貴客在此,不好等候,事情完畢之後,你再自行歸府。”


    家丁看了秦先羽一眼,頗有審視之意,待到陸慶露出不悅之色時,家丁忙是一顫,連忙退去。


    秦先羽心中疑惑,登了馬車。


    陸慶隨後而上,馬夫才一聲低喝,駕馬而行。


    這馬車頗為寬敞,奔走間也不顯顛簸,雖說內中裝飾樸素,但也極為舒適。


    秦先羽略作閉目,養神靜氣。


    陸慶登了馬車,坐了片刻,覺得有些寂靜,便笑道:“秦小公子可知適才我吩咐的事情,其實與你有關。”


    “哦?”秦先羽閉目養神,其實心中平靜,並非陸慶所想的那般局促不安,他聽聞這話,才有些疑惑,“陸大人這話又是何意?”


    陸慶笑道:“我來之前,奉縣衙門接了一宗案子。”


    想起陸慶適才所說,秦先羽眉頭微皺,這案子怎會與自己牽扯上了?


    陸慶低聲道:“林濟平等人本要來尋你報仇,可聽說林濟平傷得不輕,他那些酒肉朋友便不想動強,於是報了官。”


    秦先羽麵上微怔,心中則十分驚愕,這林濟平等人乃是出了名的無賴地痞,論罪名,坐上一輩子牢獄也有富餘,攔路打劫,被自己打了一棍,竟敢去報官?


    這也未免無恥了些。


    但秦先羽知道,縣衙裏的那些衙役,與林濟平等地痞**有些勾搭,這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說沒了也就沒了。但官匪勾結,真要論起來,那些衙役常常會為一己私利,打著辦差的名頭,將無辜之人拘捕,然後打入牢獄,甚至死在牢中,這類事情並不少見。


    然而古語有雲,俠以武犯禁。


    如今秦先羽身懷真氣,修為在內勁高手當中也屬上流,對於這類事情早已不懼,他冷笑道:“這些個衙役,平日裏老百姓去報官,一拖再拖,不知顛倒了多少黑白,誤了多少事情。倒是這幾個**地痞去報官,辦事還積極了些,奉縣這幾個衙役,也就是披著一身衣服,名正言順作惡的地痞。”


    陸慶微微笑道:“秦公子放心,此事我已經壓下。這幾個**地痞以往的罪行都將論處,那幾個衙役也跑不掉。”


    秦先羽默然片刻,暗自歎道:“我此去,乃是為了給州府大人府上的人治病,才會有這般公道。以往的事情,就算是那點心鋪的小姑娘死得淒慘,也是不了了之。這世道……”


    秦先羽雖隻是暗自歎息,並未出聲,但陸慶如何看不出來。


    陸慶良久不言,終是歎道:“雖說太平盛世,然而許多不平之事,真要來管,也管不盡的。我雖有權力辦事,但若每一件事都去理會,這輩子也都不可能有半分閑暇,當然,若是撞到我手中,自然不會放任不理。”


    秦先羽低聲笑了笑,又問道:“不知府上是哪位貴人有恙,又是什麽病症?”


    陸慶沉默片刻,道:“染病的是柳小姐,州府大人的千金。前段時日無故病倒,本以為隻是風寒,後來病症愈發重了,尋遍豐行府諸多名醫,竟無一人可治。”


    秦先羽倒吸口氣,尋遍豐行府諸多名醫,無人可治?


    整個豐行府的醫師都束手無策,自己雖然自信醫術不低,但也不曾想過能夠勝過豐行府所有名醫。


    那位柳小姐染的是什麽病症,竟然如此難纏?


    當陸慶說起那位乾四爺後,秦先羽更是吃驚。


    乾四爺,乃是從京城歸來的禦醫,早已不再醫病,此次連他重新出山治病,都束手無策?秦先羽略有幾分心驚,手上一觸,竟觸摸到了那水壺。


    想起水壺中的靈水,秦先羽心中大定。


    秦先羽心道:“有這靈水在手,不管任何病症,也能憑空多出兩分把握。”


    與陸慶一路談論,對於那怪病的症狀,總算有些眉目。


    後半段路,秦先羽隻在閉目養神中度過。


    馬車駛了近半日。


    “秦公子,到了。”


    陸慶低聲道:“這裏就是嶽城,我們已經到了柳府門口。”


    秦先羽睜開雙目,略微好奇地打量一番。


    正要下車時,忽聽身後陸慶說道:“秦小公子,我去獄中看過那林濟平。”


    秦先羽微微一怔。


    陸慶低聲笑道:“一根兩指粗細的樹枝,能夠打斷他的拳骨,這氣力倒是不小。”


    秦先羽微微笑道:“那顛倒黑白的事情,也信?”


    “若當真顛倒黑白,自然是不信的。”陸慶笑道:“可那樹枝我也見過了,力道確實不小。”


    秦先羽笑了笑,不去否認。


    “秦公子。”陸慶笑意漸少,“那日放了林濟平,不論是他報官,還是糾結地痞去尋你麻煩,都是後患。你若有本事,不妨當場殺了他,棄在荒野,左右無人,查不到你身上的。”


    “除惡務盡,即便他不來尋你麻煩,而去找別人的麻煩,也是惡事。若是結果了他,除了一惡,就當算是行善。”


    陸慶聲音平淡,徐徐說來。


    “除惡務盡?”秦先羽默然片刻,下了馬車,輕聲道:“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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