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濟平是附近的一個地痞,平日裏一堆狐朋狗友勾搭成奸,胡作非為。且不說夜敲**門,**小媳婦這些事情,單是鬧事收錢的事情就幹過不少。但凡有些錢財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曾被這一群人敲詐,鮮有例外。


    這一迴林濟平尾隨秦先羽而來,意在那十多兩銀子,更想探一探秦先羽手裏是否還有餘錢。


    十多兩銀子,也算一筆不小的錢財。


    林濟平心頭火熱,也不去喚上那一群狐朋狗友,免得有人來分錢。他意在獨自一人吞下這一筆銀兩,至於秦先羽這個皮白柔嫩的小子,也不過一記拳頭的事情,出不了意外。


    他搓了搓手,咧嘴發笑,牽動了眼角的傷疤。


    那是當年敲詐一家糕點店鋪時被人打傷的,後來召起了十來人,便把那店砸了,連同店家的小女兒也被他們十來人擒到了河邊上,玩弄後吊死在樹上。


    至於衙差,來來迴迴早跟自家兄弟一樣熟悉,請過兩迴花酒,送過幾次髒錢,這條命案也就不了了之。


    秦先羽走在前邊,抱著那寒年草,走在前麵一個土坡上,終於停了下來。


    之所以停下,隻是因為這斜坡上有株被人砍伐了一半的樹木,樹下還有幾根樹枝。


    他把寒年草放在地上,拾起了一根樹枝。


    樹枝粗細有兩指,約莫三尺來長,稍微有些彎兒,大抵來說還是較為平直的。雖僅兩指粗,但是剛砍下不久的樹枝猶帶濕意,還是還是挺有分量,掂了掂,甚是稱手。


    秦先羽走下斜坡,提著一根樹枝,笑道:“林叔叔,這是做什麽?”


    陽光熱烈,大地清明,四周盡是雜草,足有半人高。


    這個時候,也沒人來砍柴割草,真是個好地方。


    林濟平心想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自己選了個地方來送死,他搓了搓手掌,嘿然道:“秦小子,少跟我廢話,把你那錢給我,老子還要去喝花酒,沒空跟你玩。識相些,少受些苦,待會兒我下手還能輕點。”


    秦先羽並未理會他,隻是頗感唏噓,歎道:“當年林叔叔也常來家裏作客,要麽從我父親手裏討幾個銀錢,要麽在我家裏拿幾種藥材,也算個熟人。不過兩三年光景,猶如昨日,曆曆在目。”


    “嘿,你那死鬼老爹要不是病死了,老子的小日子還能過得好些。既然你知道你爹都乖乖地把錢交給我,那你這小子就該識相了罷?”林濟平裂開大嘴,大笑道:“你以為提著根樹枝能頂個屁用?看你這細皮嫩肉的,倒是比那些個姑娘還好看些,嘿嘿……”


    他朝著秦先羽上下看了看,咧嘴發笑,頗為淫邪。


    秦先羽搖頭道:“我手上沒錢。”


    林濟平麵色一變,怒道:“給臉不要,不給你點教訓,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往前邁出三兩步,便來到秦先羽麵前,握掌成拳,狠狠打了出去。


    林濟平常年跟人摔打,也學過花架子拳法,這一拳得了不少勁道。常人挨了一拳多半就該倒地不起,何況一個清秀文氣的少年?


    看著那拳頭越發臨近麵門,越來越大,秦先羽眼中微凝,眼中便都被這一拳占住了。


    少年提著樹枝,深吸口氣,然後,便如揮劍一般,揮動樹枝。


    啪!


    一聲脆響,分不清是樹枝折斷,還是拳骨裂開的聲音。


    秦先羽手中的樹枝斷成兩截。


    但林濟平已經捂著拳頭躺倒在了地上,忽地一聲慘嚎,十分淒厲。


    林濟平捂著拳頭,在地上打滾,滾了滿身灰塵,慘嚎不斷。


    想起當初這廝經常來自己家藥堂討要銀錢,強取藥材,秦先羽眼中閃過幾分寒色,終是歎了聲,把樹枝一扔,扔在林濟平臉上。


    抱起寒年草,秦先羽沿著來路迴去。


    身後,林濟平仍然慘嚎不休,拳麵指骨早已內陷,骨骼斷裂,僅剩皮肉相連。


    “才練了一日啊。”


    秦先羽走在路上,心中悠悠道:“才一日啊。”


    那本所謂劍道初解,其實不是什麽高深莫測的法門,秦先羽雖然不懂武藝,但也聽人說過真正高深武藝是要練氣血,修內勁的。但是練習一日,就能使一根樹枝打斷指骨,顯然還是那玉丹的效用。


    不知不覺,竟走過了另外一條路。


    這條路,赫然是通往另一座城鎮的,在那鎮上,自家當年的藥堂就在那裏,隻是都被人占了。


    秦先羽沉默片刻,終是歎息一聲,往迴走去。


    當他走迴自家道觀時,竟然已經過了下午,臨近傍晚。


    日頭沉入西山,天色也稍顯昏暗。


    一日辰光過得真快。


    然而臨近道觀時,秦先羽腳步又是一頓。


    道觀兩側俱都生有青樹,在昏暗之中,有個人在道觀之前,等得似乎有些焦急。


    看著前麵那家丁打扮的男子,秦先羽心中徐徐念了句:“事情還真不少。”


    那家丁他也認得,當日隨著上官家那管家一起來道觀前等他,臨去前,這家丁還曾向秦先羽露出一個兇狠眼神,隻是當時秦先羽剛巧毒殺了幾人,不乏殺意,便迴了一眼。


    自從那一眼後,這家丁心中便多了幾分畏懼,但這一迴前來,心中膽氣又壯了不少,覺得自家被一個落魄少年嚇住,簡直是奇恥大辱。於是這一迴,見到秦先羽,這家丁便先一步把頭抬了起來。


    他指著地上一個禮盒,說道:“看著,睜大眼睛看清楚了。”


    秦先羽並未答話,神色平淡。


    家丁咬牙切齒罵了聲,才把禮盒打開。


    禮盒中銀光閃爍。


    傍晚時分,正是昏暗。


    那銀光閃爍,赫然是滿滿一盒銀錠。


    “這可是純銀錠子,不是小銅板子,看清楚了,這是銀兩,不是銀錢。”家丁指著禮盒,哼道:“這裏一百兩,是位大人物送你的。你小子也不用做什麽,到時候在上官家老太爺的壽宴上,把婚紙撕了,撂下幾句狠話,這一百兩銀子就歸你了。”


    秦先羽上一次便猜測這家夥早已被人收買,雖然跟老管事一起來,但是暗中小動作不少。這次看來,還真是被人收買了,倒不知這個家丁是被誰收買了去,一出手就是百兩銀子,手筆倒是不小。


    秦先羽有些好奇,但是並未發聲問話,一來問了人家八成也是不答,二來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


    若在以往看見這一百兩銀子,雖然自信不會起貪念,但必然是難以平靜的。可秦先羽手中已經有了一百幾十兩銀子,這時來看,便平靜了許多。他淡淡笑道:“我若是當了上官家的姑爺,日後衣食無憂,金銀大約也是不愁的。一百兩銀子雖多,但也是能花光的,我何不選個細水長流的路子?”


    那家丁聽了,嗤笑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你一個外人也想在上官家過得好?人家上官家今時不同往日,莫說小小奉縣,如今就是在這偌大的豐行府,周邊二十八座大城裏,也屬大戶人家一流。你還真當你是去當姑爺的?”


    秦先羽微微一驚,他已猜出上官家已經不是前幾年那個尋常的人家,但卻未想到,竟然能夠在這偌大的豐行府中占得一席位。


    “上官家得了什麽際遇,居然能有這等造化?”


    秦先羽暗驚,就算是他秦家還是那個名傳豐行府的醫藥世家,就算他父母還在,隻怕也是高攀不上的。何況自己如今隻是孤身一人?


    那家丁冷笑道:“大戶人家裏,可不是你這小子能夠念想的,腦袋放清楚點。你要是去了上官家,保不準還是餓死的。有了這一百兩,你大可知足了。”


    他頓了一頓,麵上冷笑更顯嘲諷,說道:“你要不照著辦,嘿,人家既然能夠隨手拿出一百兩,想弄死你,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


    不等秦先羽迴話,這家丁重重哼了兩聲,便即離開。


    “就隻有一百兩?”


    秦先羽轉頭看來,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人家能夠隨手拿出一百兩,能讓你這上官家的家丁吃裏扒外,想來勢力確實不小,要弄死你個小家丁,也就一兩句話的功夫。”


    那家丁麵色大變,忙拋出了件物事,好似那東西燙手一樣,隨後便匆匆走了。


    秦先羽啞然失笑,不過隨口詐他一詐,爭幾句口舌而已,哪知這家丁當真私藏了東西。


    “不要白不要。”


    秦先羽笑了聲,把那東西撿了起來,翻來看了看,便放入懷裏。又收了一百兩銀子,才推門入了道觀。


    錢是收了。


    到時候撕婚紙,撂狠話的事情……


    秦先羽淡淡笑了聲,頗不以為然。


    他推開道觀門。


    外麵天色昏暗,內中更是陰暗。


    秦先羽麵色微變。


    道觀木門一開,便見與門相對的道尊神像下,斜斜倚著一人。


    那人坐在地上,靠著神像下的基石,麵朝大門。


    那是一個老道士。


    秦先羽認得他,正是前兩日親眼見到自己毒殺幾個年輕人,又奪走那些武林秘籍的老道士。


    老道士本是仙風道骨,鶴發童顏。但此時已經不複仙人風範,一身氣息昏沉黯淡,灰白枯敗。


    那如銀絲般的白發失了光澤,蒼白近灰。那紅潤光澤臉上全無血色,麵如金紙。


    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已如同尋常老人一樣黯淡渾濁。


    “老道……觀虛。”


    老人倚著牆,微微笑出聲來,盡是垂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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