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


    泱十端著備齊的藥膏細布等物進屋,並在溫孤霧白的指示下放到炕上的那張四方小幾上,再轉身退下。


    溫孤霧白這會兒黑發半束,穿了身青色常服,他本就膚白,哪怕是這樣偏深沉的顏色,依舊壓不住他眉目間的穠麗,倒襯得他五官愈發分明,有種別樣的修潤韻致。


    他行至歲歲對麵,掀袍坐好。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幾。


    歲歲抱著手爐,掌心跟手指都暖暖的,加之外麵穿著溫孤霧白的披風,將她一大清早候在屋外被冷風吹著染上的寒意盡數驅散。


    她看了眼少年白皙的手指,正想著要不要把手爐遞過去給他暖暖,就見溫孤霧白的目光落在她布滿繭子跟凍裂的手上,道:“手。”


    歲歲看了眼桌上擺著的藥膏跟細布,沒有立即把手伸出來,而是盯著裝著藥膏的盒子,猜到其價格不菲後,說:“世子,奴皮糙肉厚,這點傷很快就能痊愈,就不浪費世子的藥了。”


    盒子這般精致,說明裏麵裝著的藥更貴。


    歲歲自覺無福消受。


    她才入府,不但什麽事都沒做,還一連吃了幾頓白食,得了那樣寬敞的住處,不能再不知足,糟蹋此等金貴的藥物了。


    溫孤霧白不跟她在這種小事上廢話,抬指揭開盒子的蓋子,另一手拿了上寬下窄的木簽,剜了一小塊藥膏,他一臂橫撐在幾上,往前俯身,微啞的嗓音添了一絲威嚴:“你當我是在跟你商量?”


    歲歲聞言,嚇得立刻搖頭:“不敢,奴都聽世子的。”


    溫孤霧白抬指在幾上敲了兩下:“左手。”


    歲歲雙手抱著手爐,與溫孤霧白的眼眸對視片刻後,當即將左手從披風裏伸出,放在幾上。


    她的掌心向上。


    溫孤霧白低眸,專心為她上藥。


    到底重活一世,導致他懂得比上輩子多。


    若隻是十五歲的少年,自然不太理解歲歲大清早跑來獻殷勤的目的,也隻會以為她不過是在做一個奴婢應該做的事情,不會感受到她背後藏著的這份用心和她想要在自己麵前努力表現的想法。


    她無非是想證明自己的價值。


    無非是……害怕。


    害怕再一次被賣,再一次被拋棄。


    溫孤霧白盯著她逐漸愈合的傷口,用指腹將藥膏抹勻。


    他是男子,因而她身上的舊傷他不便為她寬衣上藥。


    把花塋安排到她身邊,不單單是出於對歲歲安危的考慮,還因為考慮到男女大防的問題。


    許多事情,花塋身為女子,比他方便。


    現今的歲歲並未長大,也不是他的妻,暫時還無法與他像前世那樣肌膚相親,同吃同住。


    他也無法越過男女禮教這一關隨時照顧她。


    這時候,如果有個年紀接近的女子跟在歲歲身邊,守著她,護著她,他也更放心。


    歲歲偷偷窺視著少年的眉眼,感受到藥膏塗抹在肌膚上帶來的清涼舒適後,心中愈發慚愧。


    她的腦袋往下低了低。


    世子待她這般好,她卻沒能為世子做點什麽。


    歲歲啊歲歲,你可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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