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 噠 噠,夜慕月右手食指有規律地敲擊著放在膝上的平板,不快,但每一次都如同她進來時的腳步一樣,直擊三人的心口。


    嚴振率先迴過神,他看著架腿而坐的夜慕月正用著輕蔑的目光望著他們,頓時就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他活到這個年紀,從來沒有人用過如此蔑視的眼神看過他。


    就算嚴家今時不同往日,但他曾經也算是輝煌過,那一年的專利成功,也是讓他名聲大噪了一時,當時的嚴家更是擠進了醫藥研發企業的第一梯隊。


    所有人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嚴總,即使他現在對外將公司交給了兒子嚴庭鬆,即使現在的嚴家早已沒了當初的地位,可別人見到他,還是會客氣地喚他老嚴總。


    如今在這個狹小陰冷的雜物間,他的孫女以一種絕對高姿態的模樣欣賞著他的狼狽,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於是嚴振動了,那一把老骨頭努力地撐起已經僵硬的身軀,那顫巍巍的樣子嚇得一旁的嚴庭鬆立馬上前攙扶。


    “爸,你慢點。”


    嚴振並沒有理會他,陰冷的麵色更是比這室內的溫度還要低上些許,他渾濁的老眼看向夜慕月,企圖用長久以來的長者姿態讓坐著的人意識到自己的無禮。


    當然了,這種行為對我們月姐來說,根本不會有任何效果。


    夜慕月隨著嚴振的起身緩緩抬眸,手上已然停止了敲擊的動作,好整以暇地等著嚴振開口。


    對於夜慕月如此沒有反應的反應,嚴振很不滿,這就是沒有養在身邊教導的缺點,不過沒事,他還有時間,他相信自己絕對可以把夜慕月調教成一個合格的嚴家小輩。


    “嚴熙,既然你還活著,那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隻要你迴來,我可以讓你進嚴家公司,到時你和你哥哥一起學管理,一定能讓嚴家再創輝煌的。”


    沙啞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姿態,嚴振覺得他已經給出了百分百的誠意。


    “嗬,嚴振,我以為在嚴家你是最聰明的,現在看來也僅僅是局限嚴家而已。”


    “嚴熙,注意你的態度!”嚴振立馬嚴肅地板起臉,不過換來的,隻有夜慕月麵上仍舊揚起的輕嘲。


    “當年我已經五歲了,程齊也沒有把我綁到深山老林裏,你有沒有想過,我既然能活著出來,為什麽沒有自己想辦法迴嚴家呢?”


    輕輕拋出一個問題,如滴水入油鍋般,炸得嚴振猛地一驚,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她...


    “熙熙,你為什麽這麽說?”終於,嚴母忍不住又要開始演了。


    不過夜慕月卻將她無視得徹底,她的雙眸始終隻看向嚴振。


    “嚴馨的成長,你們沒少花心思吧,那一臉單純好騙的樣子,很符合你們想要的工具人模樣。”


    在一旁攙扶著父親的嚴庭鬆不滿了,他緊蹙起眉頭,滿臉的不認同。


    “嚴熙,你別惡意揣測,馨兒是一直在我們疼愛下長大的,她心思單純點也正常,我們那麽疼愛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你,隻要你迴來,我保證,她有的你都能擁有,你不用因此嫉妒她,你... ”


    “你閉嘴。”


    夜慕月斜睨的眼眸裏冰寒一片,讓上一秒還在不停輸出的嚴庭鬆瞬間噎住,那之前還頗有氣勢的眼神也是立馬出現慌張,隻因剛剛與夜慕月對視了一秒。


    “這所謂的疼愛裏,有多少是為了給嚴家攀附權貴而做的準備,你們最清楚,加倍的確是加倍了,因為隻剩一個,沒有選擇的孤注一擲,自然是要多加用心的,你說對嗎?嚴振。”


    夜慕月的話使得嚴振陰冷的臉更加黑沉了,也讓他意識到,眼前的人已經不是自己用威嚇就能控製的了,於是他那雙有些灰白的眼睛倏地眯起。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否認,我並不認為這麽做有什麽不對,我看你現在的樣子,想必更加懂得,沒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唯有利益才是永恆。”


    沙啞的聲音,陰沉的麵孔,此時的嚴振將自私無限地合理化,在他的世界裏,權利和地位代表了一切,沒有誰可以撼動他的信條。


    “嚴振,你活了那麽久,難道就沒有人告訴你,奢望和夢想的區別嗎?還是說,是你自己不願意承認,你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你的偉大藍圖。”


    “不僅是你沒有,你們嚴家所有的人都沒有這個能力,甚至於,他們連你都比不上,青出於藍的美事終究是你們嚴家高攀不上的。”


    夜慕月輕笑間說著刺痛嚴振的話,字字帶刀,針針見血。


    顫抖的拳頭,劇烈起伏的胸膛,濃重的唿吸聲,還有瞪大的雙目,無一不在說明嚴振此時的憤怒,那種被人無情揭穿的難堪,讓他憤恨到了極點。


    忍無可忍,他爆發出怒吼。


    “嚴熙,你別忘了,你身上留著的也是嚴家的血,你從出生開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戳上了嚴家的烙印,這一輩子你都別想能擺脫我們。”


    這震怒聲仿佛用盡了嚴振所有的力氣,那尾音在狹小的空間裏不斷迴蕩。


    更是因為這猛然間的爆發,嚴振整個身子都直直地向前倒去,要不是一旁的嚴庭鬆反應迅速,那倒下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夜慕月眸中的嘲諷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狠辣。


    “是啊,所以我從昨天見到你的第一眼就開始想著,隻要把你們身上的血都換了,嚴家就不會再和我有關係了。”


    空氣凝結,好半晌才找迴聲音的嚴振,直接叫罵。


    “你瘋了!”


    “瘋嗎?我瘋沒瘋,會不會瘋,可就要取決你了。”


    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嚴振,夜慕月的聲音似是淬了毒的刀,直抵著他的喉間。


    “你... 你要幹什麽?”


    “嚴家用了什麽敲開兆尹大門的,讓我看看。”


    這話一出,嚴振突然就不慌了。


    他在心中冷笑,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就這樣把自己的目的說出口,那他這個掌握了對方所求的人,自然也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嚴振方才還有些佝僂起的背瞬間挺直,臉上也恢複了自以為是的威嚴。


    “原來你想要這個,可以,隻要你答應迴來,並且以後都以嚴家為先,我就告訴你。不然的話,你就隻能自己去找兆尹了,但那可是能和帝倬相抗衡的集團,你找之前可要好好掂量下自己。”


    似是將這話當成了空氣,夜慕月自顧自地低頭打開平板,然後轉個了向,將屏幕對準他們,那方才占據整屏的標題再次出現,頃刻間,霸占住了三人的視線。


    【今晨五時許,我市一處隧道內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輛相撞事件,造成兩人死亡。其中一輛當場爆炸起火,另一輛車在相撞後又撞上隧道內壁,損毀嚴重。經證實,兩名死者一位是現兆尹集團總裁特魯先生,另一位不幸被燒死的是前方氏集團副總經理方野。具體事故原因,警方正在調查中。】


    沒有長篇大論,卻足以讓嚴家三人血色盡失。


    一跌坐,一後退,一戰栗,唯有那三雙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努力消化著內容。


    嚴振有些發懵,兆尹的總裁居然就這麽死了,那他們的合作呢?還會有嗎?


    慢慢的,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不再明亮的瞳孔驀地聚焦在了那雙如深潭般的黑眸。


    她為什麽要特地在這個時候給他們看這則新聞,嚴振心中好似有了答案,卻不敢開口求證。


    就這樣僵持著,直到夜慕月溢出一聲冷笑,驚得三人齊齊望向那已經染上嗜血的笑臉。


    “是的,他死了,我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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